屋里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了看她,坐下。

“这里是3000美元,你数数?”他丢出来一个信封,接着道:“一会儿她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暂时住几天,然后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弄一个短期的工作签证,然后你就离开。”

“就这样了。”

对方说完,起身。

叶琼蓁困惑了一下,跟着起身问道:“你好,那个,我能不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苏……”

“呐,你不要说名字啊。”身后那个刚才开门的女人打断她,问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男人则连一步都没停。

叶琼蓁点头。

“这样啊,总之我们拿钱办事而已,不止你一个,也不管你是谁,你也别多问。”

叶琼蓁明白了,这大概就是一个专门做这种生意的堂口,国内的人接活拿钱,国外的人负责办事。

这种产业链其实她在国内打听过,听说东南沿海有不少,只是因为自身的局限一直没找到门路,而且清楚知道就算找到了,自己也没有足够多的钱。

她沉默着。

“走吧。”那个女人催了一句。

两个人从商店后门出来,穿过一条不算长的街道,进了一栋房子。

在这栋房子里,叶琼蓁首先看到了几个中国人,男的女的老的都有,她被交给了这些人,带上楼,然后又看到了十几个一看就是和她差不多情况的人。

“都跟你一样,不过听说你是要弄短期签证的,那可要花不少钱……他们大部分就准备当黑户了,或者走别的路子。”

带她上来的六十岁老奶奶说。

“呐,你就住这好了。”老奶奶推开一扇门,小房间发散着臭气,“别乱跑,等着,这里食宿都不收你的钱。”

说完她就下楼了。

叶琼蓁站在走廊上,抱着警惕的心理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放下心来,进屋,关门,坐下来。

想着还是要警惕的,同时也有很多困惑,但是她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和衣睡着,醒来已经是晚上。

到楼下吃饭,其他人已经吃过了,但是说她可以自己煮面。

煮好面,吃完随意打听了几句,回到房间,叶琼蓁发现靠墙的桌面上有一台很破旧的录音机。

她试着按了一下,女声传出:“站在大丸前,细心看看我的路,再下个车站,到天后,当然最好……”

叶琼蓁对流行歌曲兴趣不大,但是竟然是中文歌,虽然是粤语,依然感觉很亲切。

于是她没关掉,就这么在音乐声中坐下,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是苏楚帮我的么?估计要花不少钱吧。”

“不对……她不可能知道我会非法滞留。”

“没人知道……不对,有的,可能有……”

叶琼蓁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和江澈的那次遇见,当自己说要随团出国考察,他的神情似乎不太对,还有他说的是“出去后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的语气和逻辑,似乎也不太对。

他一直都知道我有多想出国……他猜到了……他也有这个能力……他认识苏楚……

“嗡。”叶琼蓁脑袋嗡一声,整个人就这样怔住,好久。

【“万一你要是后悔了,怎么办?”“我不会。绝对不会。”“那就好。”】

一段发生在1992年的对话浮现在脑海里,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也随之被想起。其实这段对话和这幅情景,这两年来在叶琼蓁的脑海里出现过不止一次……

只是她从没有承认,自己后悔过。

“我后悔了,江澈……对不起,其实我后悔了。”

叶琼蓁喃喃自语。

跟着脑海中的画面偏转,出现了那个走在江澈身边的姓林的女孩,她笑着向她自我介绍,她扯着他的衣摆走在校园路上,他们互相帮对方戴了一块手表,把手腕凑到一起。

她是那么的灿烂。

叶琼蓁知道,后悔,已经太晚了。

当他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帮她,其中意味,并不是余情未了……如果一定要说,也许,叫同情,叫了断。

磁带里的歌不知道放到了第几首,两个女孩中相对沉稳的那个声音独自在唱着:

“也许还能很偶然听到你的消息

也许我唱的歌还存在你的记忆

……

我和你不再联系

希望你不要介意

要怪就怪当初没在一起

而你对现在也比较满意

所以我留下来也没有道理

我和你断了联系

……”

明知与己无关的歌声中,面对封闭的窗户,叶琼蓁坐在桌前,不知不觉开始掉眼泪。

渐渐,终于出声,“呜……咳咳……”

哪怕是之前那样的五天时间里,还是没有哭过的叶琼蓁,突然一下开始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