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上,天子赵祯与韩琦,曾公亮二人正商谈着国事。

等杨畋,王安石觐见后,赵祯先温言道:“先给两位卿家。这些日子都劳苦了,从殿试前两日入宫,至今已有十几日……”

赵祯先是如闲话家常般道了几句,殿内的都是把握到了些许微妙。

随即赵祯开口让他们重新详定了五卷,以及章越,王魁二人状元之事。

当下赐给杨畋,王安石卷子。

二人当堂重新遍览了一遍,不知字句上稍稍有哪里令官家不悦或者平日此人家中有什么人令官家不高兴了。

当年柳永进士落榜,不由牢骚满腹,写了一首词里面有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数年后柳永再考,官家看到他的卷子不由怒道:“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

这就是柳永奉旨填词的由来。

王安石自己也不是因为一句‘孺子其朋’丢了状元么。

但这是年轻时的官家,自贡西夏,曾辽国岁贡,加庆历新政失败后,官家倒是愈加宽仁了。

不过在场的人心知,王安石与官家有芥蒂。

不仅仅是状元一件事,官家请他钓鱼,他吃了鱼饵,官家说此人奸诈。

数年前王安石给官家上了万言书结果石沉大海,一点动静也没有,之后王安石写了明妃曲,以王昭君自喻,表达了自己的政治上如何如何之失意。

之后官家让王安石修起居注,是要把他当作近臣培养,王安石表现得很反常,八次拒绝了任命,自己躲到了厕所不说,后来内官丢下圣旨,自己派人强行送还回去,一点面子也不给官家。

如今……

杨畋也罢了,王安石眉心一抖先道:“启禀陛下,这五人臣与两位详定官都亲自详定过,不知哪里不妥当,好请陛下降谕。”

见是王安石如此,韩琦,曾公亮神色都有些变化,这分明是要与官家开杠嘛。

赵祯沉默半响,飘飘然道了一句:“朕听说有些士子不去磨练士行文艺,反而勤于请谒。”

王安石道:“回禀陛下,这就不是以文艺而论,而是以士行而论了,士行不端当先责问推举上的有司,或有御史纠之,不过臣看来造成此风的,不是读书人如此,而是当今风气便是如此,逼得考生不得不……”

韩琦与曾公亮二人,看着王安石在官家面前口若悬河的慷慨陈词。

韩琦看了曾公亮一眼低声道:“此真不知君体尔。”

曾公亮低声道:“介甫就是这般性子。当年包……”

韩琦当然知道曾公亮所指,包拯为群牧使时以上司身份要王安石喝酒,王安石坚决不喝,最后闹得很没趣。

王安石进言退在一旁,官家看向杨畋道:“杨卿为何一言不发?”

杨畋道:“回禀陛下,考介甫所言,虽有冲撞不当之处,但是究其所言,既考文艺又要考士行,那么文艺易士行难。重新详定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赵祯思考了一会道:“既是杨卿,王卿,殿试还是重在唯才是举,那么这五卷就依原定,不发回了。”

王安石,杨畋一并躬身道:“陛下圣明。”

韩琦低声道:“多亏官家纳谏。”

曾公亮道:“官家这是宽仁为怀。”

赵祯对宫人道:“给两位详定官赐茶。”

宫人当即捧了二盏茶前来,杨畋与王安石称谢接过。

赵祯道:“这是朕平日用的小龙图,还是蔡卿出守福建路时所制,味道还算可以,两位尝一尝。”

韩琦笑着道:“以往陛下在南郊祭拜天地之时,方才赐中书省和枢密院各一饼,欧阳参政常言自己在朝为官二十年方才得赐一饼。”

杨畋,王安石听了当即站着捧着茶喝下,再谢了恩。

赵祯道:“两位卿家,那状元卷?如何道来?”

王安石正欲开口,杨畋已抢着道:“启禀陛下,臣当初以为当遵循制度,王详定官则言臣墨守陈规,但要不要守这陈规,伏请陛下圣断。”

王安石亦道:“杨详定官所言极是,臣之前颟顸陈言……伏请陛下圣断。”

赵祯道:“你们的条陈朕都看了各自成道理,殿试之制起自太祖太宗,承于真宗,朕即位之后也多有更改,其意也是为了从民间选拔俊才。王卿说得有道理,既是不合于选才就要更之。朕看以后殿试取士就依王卿的办法,初考官与覆考官所选名次不一,由详定官另行选取。至于今科……”

“韩相国,曾枢密,王魁,章越,江衍三人的墨卷方才看完了?”

韩琦,曾公亮都从椅上起身道:“回禀陛下,臣等都看过了。”

“江衍不必议了,就说王魁,章越二人文章各有何优长?”

韩琦出首道:“回禀陛下,二人都是万里挑一之才,但真要论个优劣,王魁重于文赋,章越强于说理。”

赵祯道:“朕也觉得论赋工,王魁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