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才子虽说对京里人,或者说对崔翰有点酸溜溜的,但是把醋味去掉后,也都是见识广博、学问淹通的风流才士。那位祝允明更是工于书法、诗作,因手生枝指,还自号枝山,是个相当豁达的人。

王守仁听了他一首观王维真迹作的《王右丞山水真迹歌》,甚是为诗中“行云淡映荒水陂,似有斜阳带微煦”的句子倾倒,深爱其闲远清幽之韵。

这真是隐士之诗,一洗他胸中读多了崔燮寄来的拟古诗而生的头巾气!

这些日子翰林院编完了实录,太子也正位东宫了,李学士就捉着崔燮学写古诗,而崔燮写出的诗……在京里没人爱看,就源源不断地寄给王守仁,等着他回诗唱和。

王圣人并不懂他那等着自己成圣,沾自己诗文中“答崔侍讲”、“和崔翰林”、“读岳孤养生录有感”标题出名的心态,因此读了太多崔诗后,就有些生理疲劳,提笔回诗都回不出什么好诗来。如今遇上了真才子,读了几篇叫人神清气爽的诗词,他也文思纷涌,与祝允明等人唱和了几首新诗。

他还记得崔燮爱跟他和诗,拿着宴中新题的诗作跟众人说:“崔世兄亦是爱诗人,吾将抄录此诗与他看。”

祝允明惊讶道:“世兄?初不闻王贤弟与崔大人相熟?”王守仁之前帮崔燮讲理时,也是一口一个崔侍讲、崔状元,完全是站在公理正义上维护他,谁想到他们俩是相识的,这位王公子竟能和朝廷大臣兄弟论交!

王守仁半点不心虚地说:“我若不是与崔世兄熟悉,又怎么能如此清楚地反驳祝朋友那段崔美人的推论?戚致远公在文中既已说明白了崔世兄与那女子并无瓜葛,我也盼各位朋友与人谈及此事时,也帮我这位世兄澄清一二。”

祝允明倒有些心虚,叹道:“是我以己度人了……回到吴中,我自然用心为崔大人分辩。”

他是苏州人,要应江苏乡试,王守仁则是应浙江乡试,几人在南京买了新出的参考资料和漫画,还得各回家乡,准备考试。众人临别时交换了名帖,王守仁拱手道:“我今科若能中,就要带夫人回京依老父居住。诸位将来若要进京,可先到我家中一叙。”

众人都道:“明年若能赴会试,必定先到王贤弟家中拜访。”

这一科乡试竟是群贤并举的一科,王守仁、祝允明、顾璘等人俱都中举。九月鹿鸣宴结束后,王守仁收拾了这些日子的诗文,买了最新一期锦衣卫连环画,带着夫人诸氏北上归家。

船上地方小,也没什么正事可干。白天是江水滔滔,晚上是灯火照夜,一连数日风景都没什么变化。王守仁又刚考完乡试,不急着读书,就翻出些兵法、道经,静静在船舱里看书度日。

诸夫人也略识些字,却算不得才女,更与王守仁谈不了兵法国事,就在窗边刺绣,偶尔看看锦衣卫连环画。

那书画多字少,又不费眼,正适合在船上看。

王守仁见她爱看,便笑着说:“南京的书是从京里运来的,卖得慢,还是北京方便。京里有最新的连环画,还有等身大的人像,小像,你喜欢哪个,到家我给你买来。”

诸夫人温柔一笑:“但凡是你买的,我哪个都喜欢。这连环画虽是画书,看着不似那些文人写的正经,文字却精炼耐嚼得很,也不知是什么人写的。”

王守仁也不知是什么人写的,随口答道:“我倒不曾问过。来日见了崔世兄,替你问一声罢——不过这写书人都是故意隐去姓名,恐怕崔世兄也不会轻易告诉我。”

诸夫人自不愿令夫婿为难,便笑了笑:“妾身不过随口一问,何必定要知道其人?但能玩赏‘双环杂佩摇丁东,少年通籍明光宫,每逢天子赐颜色,长与大夫歌退公’这样的妙句便够了。”

这首诗正是安千户初登场时的定场诗,不知作者是谁,诗句却精妙绝伦。但在这清寒江风中,那首充满少年意气之作却不如后面安千户随倭寇海船到他们聚集的海外小岛,隔海遥望故乡余姚方向,吟咏的“旧书旧舍故无恙,某水某丘安可忘”更触动他。

这一去余姚,恐怕就要在京里呆下去了,他的在家乡的旧书旧舍,某水某丘,往后也当深深印在胸中,无时或忘……

不过安千户的家乡竟也在余姚,这倒是跟他家甚有缘份。

他旋即把这念头压进心底,直到回京见着崔燮之后,才又想起关于锦衣卫连环画及其作者的问题来。

这事其实是崔燮先提的。

王守仁到崔家拜访时,跟他说了些江南有人流传他和崔美人有私的传言,请他索性写篇文章澄清。

崔燮的脸当场就绿了,咬着牙问:“崔美人这说法竟也传到江南了?岂有此理,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流言,怎么比那么多有凭有据的实证传的还远!”

戚县令都给他洗白了,那些传谣的竟然还在传!大明朝怎么没有转发五百下狱的法令!

王守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