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后,迁安这边也下了大雪。王公子送完礼回来到他家坐了坐,捧着茶杯叹道:“今年天气不好,去京里时下雪,回来迁安又下雪,哥哥我险些冻死在路上。幸好今年送礼送得顺遂,还是托了崔兄弟你的福哩。”

崔燮玩笑地问:“怎么,莫非你送了我家的笺过去,那些老大人们也喜欢?”

岂只喜欢,还有不少人问他迁安是不是真出了那么个崔美人儿呢。不过这种事不好在本人面前说,王大少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改口说:“我去见了那位谢千户,真个是和气人,连我这没交情、没帖子就登门的恶客也招待了,还跟我叙了许久的寒温。我自知是没有这个脸面的,多半儿是托了崔兄弟你的福。”

崔燮客气道:“那是谢千户的脾气好,也是你们投缘,我能有什么脸面。王兄这样嵚崎历落的男儿,谁个不愿意交好?”

王项祯慢慢摇了摇头:“崔兄弟也忒看低自己了。哥哥跟你打个赌——不是年前就是年后,他得派人给你回那小箱子的礼,你敢不敢赌?”

他离开谢家时,车里已搁上了谢家备办的回礼,却独独没有崔燮的,这能是为什么?他可不觉得谢千户是那种看礼物简薄便当没有的人,那句“是我给他请的旌表”里,意思多着哩!

他挑了挑眉,多看了崔燮两眼。崔燮却理会不到他的深意,痛快地说:“好啊。谢千户若是真的还礼,那也是王兄替我送礼过去才得来的,里面有什么东西,我就分一半儿给王兄。”

“只怕到那时候,崔兄弟就舍不得了。”王大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身离去。

他的预言倒是很准。过了大年初五,一辆普通的黑篷马车就驶到了急公好义坊前。寻常人不能乘车过牌坊,那车子里的人便跳下来,径自到供着圣旨匾额的门头前敲了敲,递上一个大红帖子。

帖子封皮上简简单单地印着“锦衣卫千户谢”几个字,整个崔家却都被惊动起来。崔燮从西厢书房里出来,看着冬日难得的晴碧天空,颇有种不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王公子随便打个赌,怎么就成真了?自己不过送了点儿不值五两十两的东西,谢千户家就千里迢迢派人回礼了?

他在外面站了站,多呼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才踏入花厅。谢山连忙搁下茶盏,起身行了一礼,恭敬地说:“小人谢山,是锦衣卫前所千户谢大人的长随,今日奉老爷之命,给公子送些东西。”

他把谢千户的信与礼单递上,笑道:“我家老爷十分喜爱公子送的画像,还特地命小的采买颜料、白绢送给公子,好让公子以后作出更多好画。小人也有幸看了那画一眼,真个跟照镜子一样,单看五官模样儿,比我们千户还俊俏几分哩!”

崔燮克制地笑了笑,唇角几乎不动,只有眼中光芒闪动,稍稍流露出喜色。他谦逊地说:“哪里,是谢大人风彩非凡,崔某还未能抓住他三分神韵呢。”

谢山比较了一下温柔俊逸的画中人和自家大人带着缇骑出门时那副笑也笑得让人心冷的样子,觉得他约么是在自谦,便连声夸赞道:“公子忒自谦了。我们千户见惯了名家名作的,如何看不出你的画儿比这迁安有名的崔美人儿还好?他都收着不许人看哩!小的也在市面上见过人仿的四美图,远及不上崔公子给我们千户画的那张之万一。”

崔燮差点失态地从椅子上拔起身来,强行压抑着坐稳了,僵硬地问:“崔美人儿?”

谢山点了点头道:“我当初还想着,公子会不会和崔美人是本家呢。京里那些卖四美图的有的说崔美人是致荣书斋的幕后老板,也有的说她是老板的爱妾,公子可知道端底?”

崔美……崔老板扭过头看着门外萧索的院子,轻咳两声,僵硬地说:“那崔美人只是外面的流言误传出来的,其实并无此人。我在迁安住了几个月,岂不知真相?四美图是某位名家之作,致荣书斋偶得此作,将之印成画笺而已。千户大人若喜欢,我家里还存了几份,请小哥替我捎回去吧。”

谢山连忙躬了躬身,满面笑容地答道:“我家大人得了公子的画,哪还能看得上什么美人笺!不过真正的崔美人笺在京里极难得的,小的就厚颜谢公子赏赐了。”

他一开始光顾着美人笺了,等得着笺,又留下吃了顿酒,喝上崔家存的烧酒,才想起崔燮当初给的酒方子。

这可是谢千户叫他盯了半年的事,干都干了,岂能不表表功?

他顶着酒劲儿,特特地又求见崔燮,狠命夸张地说:“我们老爷打从半年前就吩咐庄子上试酿,可惜还差一两个月才得,不然今日就给公子送来了。老爷他实实是惦记着公子,半点儿没忘。小的那天看着公子的画都可惜——那画的怎么偏偏是我们老爷!他自己看自己有什么看头,只好收在箱子里,若是公子的肖像,肯定就挂在墙上了!”

……在家里挂自己的肖像还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