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形合二为一,陈平安好像是第一次任由神性反客为主,鸠占鹊巢,任由粹然神性驾驭我之大道性命,再没有任何障眼法。

姜赦眼前一花,变天?这处战场废墟的天色,也出现了一种由春季青色秧苗向秋收时金黄稻谷层层转变的趋势,恰好青黄相接。

单手将姜赦掀翻在地,一脚再将那副魁梧身躯踹得横移出去。

姜赦差点脱手一杆长枪破阵,以枪尖点地,在百丈外身形翻转,飘然站定,一枪戳向近身陈平安的脖颈处。

陈平安侧过脑袋,躲过枪尖,伸手攥住长枪,摊开手掌,五指按向姜赦胸口,掌心五雷攒簇,微笑道:“走你。”

刹那之间,天地间如同响起洪钟大吕的叩击声,手如铁锤,大扣大鸣,姜赦砰然倒退,身形如断线风筝,被洪水般拳罡激荡得整张面皮颤动不已,头顶发簪碎裂,披头散发,姜赦持枪赤脚站立在千丈之外,途中不得不以破阵底端钉入地面,才硬生生止住后撤身形。

四把仙剑在空中划出四条凌厉轨迹,如影随形,姜赦以长枪挑飞两把,不同于先前那些被破阵一碰即碎的大炼本命物,两把仿仙剑或飞旋或挑高,终究是没有当场崩裂,姜赦再以单拳劈开钉向眉心处的一把仙剑,仓促之际,仍有一把蕴藏充沛道家真意的仙剑,在姜赦肋部一穿而过,被微微皱眉的姜赦探臂伸手攥住剑柄,长剑的冲劲受阻,剑尖微震,嗡嗡作响,姜赦未能将其轻松捏碎,小有意外,姜赦掌心刚要加重力道,便又见一双粹然金色眼眸映入视野,下一刻,额头被那厮五指如钩按住,手腕拧转,就将姜赦连人带破阵一并甩出去。

陈平安微微弯腰,一挥袖子,一条身躯粗如井口的火龙撞在空中姜赦的后心处,姜赦身形一晃荡,一枪倾斜朝天幕刺出,刚好将一道凭空从天而降的水运长戟给挑破。

姜赦手中那把仙剑得以脱困,陈平安双指并拢,随意掐剑诀,驾驭四把仙剑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不停,伺机而动。

一双金色眼眸熠熠光彩,视野中,再无姜赦皮囊骨骼,而是这尊兵家初祖人身天地的一幅真气流转图,好大气象。

竟是丝毫找寻不出漏洞所在。

姜赦刚刚打烂那根长戟,身侧便有一座宫阙楼阁鳞次栉比的巍峨山岳,宛如上古真人治所,被仙人炼化为本命物,却要用一种最不仙气缥缈的手段,就那么凶狠抛掷过来。

如膂力不弱的顽劣稚子卯足劲丢来一方印章。

姜赦以长枪抵住那方“山字印”,悬空而停的身形小如芥子,一条胳膊肌肉虬结,袖子鼓荡猎猎作响,手背青筋暴起,枪尖处火星四溅,硬生生抵住那座山岳的巨大冲势,枪尖并未刺入此山,却有一条条金光如蛇疯狂游走,在这方山字印底部迅速蔓延开来,当无数条金光如溪涧倒流,漫过山腰直至绝顶,耀眼的金色丝线便已将整座山岳裹缠,姜赦一撤长枪,山岳随之崩碎,尘土漫天,从出枪到收回破阵,不过是转瞬之间。

陈平安不给姜赦更换一口纯粹真气的机会,欺身而近,直截了当,互换一拳。

姜赦被一拳打到天幕处,手腕猛地一抖,长枪旋转,动如震雷,打碎那些藏于拳罡之中阴魂不散的剑意。

陈平安则一线笔直坠入地下,下坠途中,不忘翻转双袖,无数条火运水运长蛇如飞剑,朝天幕激射而去。

姜赦手心滑过破阵,攥住枪身中间,原来两座大山如一剑削平的“悬崖峭壁”正在合拢,要将姜赦镇压其中。

来势汹汹,恰似一尊远古巨灵抬臂合掌,要将身形渺小如蝼蚁一般的持枪武夫碾碎于当中。

姜赦强行咽下一口鲜血,被体内武夫真气一激,便如烈火烹油,雾气蒸腾,鲜血悉数化作大道资粮,与那武夫真气熔铸一炉。

稍一转腕,破阵长枪滚动,枪尖处旋起两道罡风,将那两只“掌心”峭壁搅成一阵尘土,碎石如雨落地。

姜赦提抢,悬停空中,居高临下,望向那个站在大坑中的陈平安。

姜赦体内本就有五份武运在作那二三之争,先前与陈平安“热手”一场,依旧未能完全镇压,这就使得姜赦吃亏不小。

之前各自留手,自然是各取所需,陈平安需要借助姜赦之手,将一连串本命物以外力强行“兵解”,打成混沌一片。

姜赦也得一点点炼化试图在人身小天地之内兴风作浪的三份造反武运,武运裹挟天地灵气,或如大军结阵,与姜赦取自青冥天下的一股武运对垒于“丹田战场”,相互凿阵,或如轻骑散开,化作一股股流寇,到处侵袭人身经络驿道,或如一支诈降夺城的大军,揭竿而起,盘踞于姜赦一处关键本命窍穴,在那雄伟城头矗立起一杆大纛……姜赦体内处处凝滞气血,牵扯魂魄,何谈如臂指使?

陈平安鬓角发丝飘摇不定,眯眼而笑,一伸手,凝聚天地间精纯的杀伐之气,显化出一杆演武场上最寻常不过的白青冈木枪。

手持长枪,陈平安脚尖一点,坑底地面震动,身形一闪而逝,鳌鱼翻背似的,原地往外激射出一圈圈拳意涟漪,大地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