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了确定仙尉的身份、境界,就用上那些拘拿魂魄的歹毒手段,陈平安既不愿意、也不敢如此行事。

况且仙尉果真与那位道人大有渊源,或是有意藏拙,比如是为了那座仙簪城来自己这边找回场子,以陈平安如今的手段,还真没什么用处。

不过陈平安相信这种可能性不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对方是一位不惜自身生死、为人间登天开路的得道者。

还是说对方以某种不可思议的秘法,通过自欺来欺天?瞒天过海了一万年?

此外陈平安还要担心是不是那个邹子的谋划,或者说是与邹子有所牵连。

如果只是按照仙尉自己的说法,是年少时福缘深厚,机缘巧合之下,加上祖坟冒青烟,被他捡了一部残篇仙书,从此开始弃文修仙。

所以仙尉如今都不知道山上的境界划分,只能通过那些志怪小说,晓得一些“陆地神仙”的风光。

仙尉当下是下五境的柳筋境,也就是所谓的留人境。而且约莫是没有传道人,没有任何明师指点,没有什么本命物,仙尉对待修行一事,一知半解,驾驭灵气施展术法一事,更是懵懂无知。

这个假冒道士一路行骗的家伙,走惯了江湖路,见多了仙人跳,骗过人,也被人骗过,最惨的一次,是刚出门那会儿,秀才遇到兵了,在那荒郊野岭,遭遇一伙落草为寇的剪径山贼,因为仙尉读书识字,谈吐文雅,就被抓去当了几个月的狗头军师和账房先生,混得还凑合,仙尉逃下山的时候,大堂那边就多出了一块匾额,正是仙尉的手笔,榜书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其实这件事情,这个谜底,天底下最能为自己解惑之人,是那个曾经力求证明自己不是道祖的白帝城城主。

浩然山巅曾经流传一个说法,那会儿郑居中还未跻身十四境,师兄崔瀺也还是文圣首徒,双方刚刚下出彩云十局。

天资气象浅,勿学怀仙。

非绝顶聪明,勿学绣虎。

陈平安没来由想起一个说法,说道:“崔东山曾经打过的一个比喻,生而为人,如木成舟,之后转世,魂魄离散,拆东墙补西墙,缝缝补补,久而久之,如何分别新船旧舟,两者是否如一?”

小陌立即习惯性翻检心湖书籍,问道:“公子,这属不属于名家辩术,涉及到了‘正事物名’?”

陈平安点头道:“像我的先生,虽然对名家观感一般,觉得这门学问容易流于诡辩,但是对如今名家如此式微的局面,先生还是很惋惜的,说名家学问不可过盛,但是名家绝对不可全无。”

小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说道:“我不建议公子将仙尉留在身边,不如把此人直接交给文庙。”

意外太多,若有什么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交由中土文庙处置,显然更为稳妥。

陈平安耐心解释道:“一来我对待这种事情,早已习惯了,再者修行乐趣所在,除了破境登高,还在未知,在解谜。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我不觉得将仙尉从自己身边推出去,就可以躲过什么,极有可能适得其反,远在天边的,往往近在眼前,近在眼前的,反而有可能其实远在天边。”

小陌笑道:“是我心狭了,远不如公子心宽。”

陈平安无奈道:“那就多喝酒,天宽地阔都大不过一只酒碗。”

仙尉抬起手掌在眉间,眺望远处,路边好像有个挂旗招子的酒肆,肚子里边就有些酒虫子造反了,连忙问道:“曹仙师,你饿不饿?”

在小陌那边,仙尉一口一个曹沫,直呼其名。

可在陈平安这边,仙尉还是很讲究的,看人下菜碟嘛。

陈平安看了眼那处占地不大的小酒肆,旗招子上边的内容,倒是写得有几分仙气,下马回头千古一味且留下。

其实来时就注意到了,就是个卖假酒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心黑,只要是在山上喊得出名号的仙家酒酿,那边竟然都有卖,别说长春宫酒水,书简湖的乌啼酒,就连老龙城的桂花酿都有。约莫是酒水价格太便宜,还真有不少人在那边买酒。

一个真敢卖,一个真敢喝。

仙尉确实馋嘴那酒水,加上一大清早就被小陌拉去那户人家张贴符箓,这会儿饿着肚子,就继续怂恿曹仙师去酒肆坐一坐,说这种鱼龙混杂的渡口,指不定就能遇见个奇人异士,要是相逢投缘,可不就是一桩仙家福缘了。仙尉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个不停,然后陈平安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对方的念头,说喝酒吃饭都没问题,你来请客。

仙尉立即转变话题,“曹仙师,书上说的甘醴金浆,神仙酒酿,山中仙果,都是真的吗?比如那交梨火枣,还有什么千年灵芝拌饭,万年山参炖老鸭煲,曹仙师都尝过啦,滋味如何?”

陈平安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辈子出门在外,不管是江湖还是山上,在衣食住行上边的开销,还真极少出手阔绰。

仙尉见那曹仙师脸色不悦,立即停下话头,瞥了眼旗招子,说道:“写得真仙气,一般来说,定然有仙人饮仙酿,失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