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已经成为老鬼的江念在寄居阿念身体的岁月里,都会无数次的想起,他与自己那一个世界里的何皇后相识的那些时光。

那是什么时候呢。

彼时的老鬼还只是一位去帝都准备春闱的少年,如他与阿念所说的那般,他寄居在西山寺专门预备给举子们的客院,一个客院六间屋子,住了三位如江念一般的贫寒举子。

他是如何认得何皇后的呢?

那时的何皇后还不是何皇后,她的名字,也不叫何子衿,彼时,她姓罗,单名一个缘字。

罗缘姑娘是来庙里布施的,寄居在寺院的贫寒之人很多,罗姑娘布施的对象便是这些人。

以往都是炊饼咸菜的饭食,因罗姑娘过来布施,便添了些油炸果子的吃食,让一帮子生活的捉襟见肘的举子们吃的颇是香甜。又因罗姑娘生得一幅娇俏好相貌,男人对于漂亮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好奇心肠,与江念同院的一位傅举人便同寺中的小沙弥打听起来,那小沙弥显然对这位罗姑娘大为了解的,小沙弥道,“罗施主啊,那真是一等一的善心,非但心肠好,听说她人亦是极为能干的。”

傅举人纵是已婚身份,也是极有兴致的,连忙拿了个油炸果子给小沙弥,打听,“这话怎么说?”

小沙弥还未正式出家,凡心也是有一些的,接了油果子咬一口,道,“罗家是有名的大商家,他家是做花木生意的,听说宫里多少花木,都是他家供的。生意做的,哗哗的。不过,听说以前可不这样儿,罗家也不是帝都人,而是从外地搬来的。他家能有今日,都亏得这位罗姑娘打理。罗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这样能干,家里也有银钱,心且善,这样的好姑娘,如何会命不好?”傅举人问。

“哎,说是呢,这位罗姑娘不是罗家亲生的。说来都是因果啊。”小沙弥还拽上了些佛家事来说,道,“原本听说罗家是个小地主的人家,他家一独子,少时生病,看了多少大夫,开方子配药,都不见好,终于求到了老家的香门儿,说是一老道给算的,这病到这地步儿,得寻个八字旺的给冲一冲,可不罗家就买了罗姑娘来么。说来,罗姑娘算是罗家的童养媳,这命数如何,岂是能冲好的?老话都说,阎王叫你三更死,如何留你到五更呢。罗姑娘买去了罗家,偏那罗少爷也没保住,就这么没了。倒是罗家老两口心地不差,想着,罗姑娘与他家也是有缘,便留罗姑娘在身边儿当个闺女养,这位罗姑娘,听闻自小便聪明伶俐,还通诗书。她性子亦是极好,只是,罗家一直没儿子,罗老爷罗太太上了年岁,就过继了个侄子。哎,这位继少爷,简直叫人一言难尽。今打理生意没生说过有什么大本事,倒是听说年前喝花酒就花了上千的银子,叫罗姑娘打了个动不得。”

傅举人唏嘘道,“这位姑娘难不成还要嫁这罗家过继之子不成?”

另一位方举人是个有些迂腐的人,道,“罗家这位姑娘也太泼辣了些,她本是童养媳,罗家对她养育大恩。便罗少爷有不是,她好生劝说就是,如何能对未来的丈夫动手呢。”

傅举人道,“方兄这话就偏颇了,这等不成器之人,原也配不得罗姑娘。”

江念没说话。

小沙弥明显更认同傅举人的话,道,“可不是么。这罗姑娘,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说罗家原不过家里三五百亩地,今儿何等富贵,多赖罗姑娘之才干。”

江念终于道,“只是,她在罗家一日,这亲事要怎么办呢?”

小沙弥道,“这谁晓得呢。”说着双手合什,喃喃道,“只求老天保佑,让罗姑娘平平安安的才好。”

江念第二次见到罗姑娘,是罗姑娘来西山寺烧香,西山上有帝都最有名的万梅宫,冬日梅景之盛,享誉天下。万梅宫是皇家园林,江念自然没有去万梅宫赏景的机会,但自西山寺的观景台,是可以看到万梅宫外的梅林美景的。

江念就在观景台,见罗姑娘带着一个丫环过来,江念连忙打招呼,罗姑娘笑,“你认得我?”

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一笑落在江念眼中竟如冬阳破晓一般的明丽,江念耳朵就有些发烫,道,“我是寄居寺中的举子,前几天,姑娘过来布施,我曾远远见姑娘一面。当时看姑娘忙碌,未曾亲自致谢,今日得见姑娘,必得向姑娘说一声谢才好。”说着,江念正色一揖。

罗姑娘明显是极有见识的人,起码,她见到陌生男子不避亦不羞,她从从容容的还了一礼,笑道,“这也没什么,朝廷每年冬天都会施粥的,我这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这位举人老爷是有学问的人,人这一辈子,谁还没遇到过点儿难事,原不值一谢,以后,你遇到落难之人,倘是值得帮的,帮上一把,也就是了。”

江念听罗姑娘声音若珠若玉盘,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的,江念连忙道,“学生姓江,单名一个念字。”

罗姑娘一笑,“江举人。”

江念耳朵红的发烫了,努力装洒脱,“罗姑娘。”

罗姑娘过来赏景,并未与江念多言,江念,他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