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歌姬柔声答,一双素手落在他肩头,“奴家服侍官人可好?”

他轻轻垂下眼。

冬日烧起地龙,门窗紧阖,屋子暖而闷,黏稠得像团琥珀,把人裹紧,红幔低垂,银釭高照,灯光也透着靡丽。

薄绡罗裙飘落在地,纤纤素手去解腰带。

他知道有双柔软的手在身上游走,醉人的甜香,柔软的身体,最是打发孤夜、排解心绪的消遣,于这渐渐凝固的琥珀里,慢慢开睁眼。

“奴自打见了官人一眼……心仪官人……”妙曼的身体贴上来。

女子雪白的胸脯,单薄的肩膀,再往上,迷醉的目光定定看着那张艳丽的唇,唇瓣如花瓣,一张一合,吐出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道出千回百转的虚情假意。

他嗅得一股浓郁的香气,将来人揽进怀里。

天旋地转。

歌姬被推倒在榻上,温润俊朗的男人就在眼前,伸出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小官人……”那柔软语调起初还是甜蜜,突然咯了一声,顿住,而后急促呜咽起来。

男人好看的手掌掐在那漂亮纤细的颈上,狠戾掐住,猛然收紧。

甜言蜜语吗?

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垂,一抹微红,眸亮如星辰,极艳。

“咯……咯……”歌姬艳丽的脸逐渐红涨,瞬而青白,双眼瞪圆。

他盯着女人的脸,眼里一半是醉意,一半是冷光。

任体内的暴戾在身体里游走。

濒死的女人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在他手掌下剧烈挣扎。

死寂一样凝固的内室,酒壶从榻上踢落,叮咚,叮咚,叮咚,滚出许远,壶盖倾倒,酒液汩汩淌在地上。

叮咚,叮咚……

施少连闭眼,深吸一口气,松开禁锢,从软榻上起身。

歌姬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喉咙里咯咯作响,浑身都在颤栗,蜷缩在一侧。

他下榻,弯腰捞起地上的酒盏,将壶内小半壶残酒灌入喉中。

酒已经冰冷,入腹,却烧如旺火。

烧得他也清醒了三分。

再折回去看那软榻上歌姬,瞪着一双惊恐的眼,抖着唇嘶嘶喘气。

桑皮宝钞落在歌姬的手上。

施少连挽衣,出了天香阁,旺儿守在外头,跟了上去。

五天了,他浸在酒场里,没有踏出天香阁半步。

“回去。”

不骑马,也不坐轿,这漆黑的夜里,主仆两人沿着空荡荡的街巷,冷风如刀,一路走回了竹筒巷。

宝月被从睡梦里喊起来给施少连煮茶。

金陵的冬天比江都还冷,风大,刀子一样,从早刮到晚,宝月有些水土不服,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不留神染了风寒,鼻头眼睛都是通红的。

屋里也不暖和,炭少,要省着用,这会儿炉火灭了,屋里冷得宝月缩手缩脚。

施少连靠坐在椅上,捏着眉心,不耐烦听她吸溜鼻子。

宝月战战兢兢煮了茶,见施少连身上的味弄得呛人,浑身都是戾气,不敢招惹,蹑手蹑脚退出去,听见身后人发问,声音刻板:“她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不在这?”

宝月寻思了半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一些贵重的首饰、衣裳,起初和大哥儿的收拾在一个箱笼里,这些都带了过来,搁在后头的厢房里。”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倚回椅内。

屋里只点了一只烛,灯光昏暗,他坐了许久。

这么冷的夜。

为什么要离开他?他对她不好么?

她背负过什么?

他背负的又是什么?

他在衣箱内摸黑翻出一物,光滑冰凉,是她一条旧帕子,还沾着她身上的香。

黑暗里衣料的窸窣声,急促的呼吸声,喉咙的闷哼声混在一处。

回到我身边,前尘往事一概不计较……

对你加倍的好……

第84章

一个极年轻的美貌女子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手无寸铁,独自住在村子里,能平平静静待上小半载,这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不管如何深居简出,如何和睦邻里,如何提防躲避,该遭遇的,始终躲不过去。

甜酿住的屋子不够安全,这次是掰窗,下次是破门,或许是其他的诡计,家中门窗院墙都需要牢牢加固,也需要有人震慑那些觊觎者。

甜酿也是心有余悸。

再三思量,受曲夫人之邀,甜酿还是决定小玉和小云去明辉庄小住几日,等门窗都换新后再搬回家去。

曲池这会儿也在明辉庄内,嘴里仍是叼着株青草,懒洋洋倚在廊柱上看曲夫人领着几人进了庄子。

起首那位小娘子,唇色还是苍白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很干涩,没有半分神采。

大大咧咧的年轻人,又到了这个年龄,知慕少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