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轩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左脸上浮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红印,价值不菲的手工西服皱得像咸菜。柯司令的雷霆之怒如同飓风狂卷,然而柯明轩毫不畏惧与之正面对抗,以自己的身体挡在风暴之前,只要身后的人平安。

但是签完病危通知书之后,身后的那扇门就始终紧闭着。

柯震山夫妇和冯家父子被匆忙赶来的医院领导请去了vip休息室,老爷子八十多了,谁也不敢让他久站,包括柯震山。就算柯明轩的当众出柜震撼了全场、冯淑娴瞬间红了眼眶几乎要昏过去,柯司令反而冷静了下来,伸手撑住老婆,目光如刀将儿子上上下下扫视了几遍,一言不发挽着冯淑娴,送老爷子去了休息室。

余所长带着自己的人默默退到角落,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之前一直没想通这位边老大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柯家,让柯司令大动干戈把十几年的旧案都一桩不落地翻了出来,现在他可全明白了!看柯大少爷这架势,不管柯冯两家最后接不接受边以秋,二看这次都吃不了兜着走。

嗯,他觉得自己可以主动点引咎辞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着,何叙出去买了水,给柯明轩递过去一瓶。柯明轩没接,他一点也不觉得渴,仿佛对**的煎熬毫无知觉。

何叙只好站回左诚身侧,一根筋的耿直boy也站成了一尊雕像。何叙叹了口气,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却看到走廊尽头,冯淑娴慢慢走了过来,下意识地就站直了。

冯淑娴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原本盛装打扮的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开外,这会儿突然有些残忍地显出了真实年纪。大概是哭过,眼圈微红,走到柯明轩跟前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个温柔的笑。

“明轩,外公叫你。”

柯明轩半垂着眼皮,过了几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冯淑娴,张了张嘴,喃喃地叫了一个字。

“妈。”

冯淑娴的手动了一下,原本打算去摸一下儿子脸上的掌印,却没有真的伸出手去。她人高马大的儿子啊,从三岁开始,在外面打了架就已经不会哭着找妈了。如今快三十岁,望向她的眼神却透出幼儿般的迷茫。

“去吧,好好说话,不要吵。”

柯明轩没说话,眼睛固执地转向了手术室。

冯淑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说:“妈妈替你守着,好吗。”

柯明轩的嘴角微微颤了一下,目光中仍是满满的不舍。

冯淑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握住了,才发现柯明轩的掌心全是汗。于是抽出纸巾,仔仔细细给他擦干了。

柯明轩深深地呼吸,站直了,迈开步子往vip休息室走去。

何叙左诚目送着柯明轩的背影,像是在看一个即将慷慨赴死的壮士。

“老大醒了,指不定得多心疼柯总挨的这顿打。”

左诚点点头:“柯总只能挨我们老大一个人的打。”

医院走廊不宽,左诚这话一出口,那头的冯淑娴便一脸复杂地看了过来。

何叙赶紧踢了左诚一脚,立马站起来露出一个客客气气的笑:“那什么,阿姨您坐。”

冯淑娴知道这俩人是边以秋身边的人,走过来冲他们点了点头。

何叙问:“阿姨您喝水吗?”

“谢谢,我不喝。”冯淑娴说完,觉得自己的回答好像有点太生硬了,颇有点过意不去。自己的儿子跟里头那位都爱得死去活来了,不管怎样肯定是分不开的,那对人家的朋友,也应该和气点,于是她尽量和蔼地问道:“里面那位边……边先生,是做什么的?”

“呃……”何叙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如此尴尬,沉默了会儿回答道,“做生意的。”冯淑娴点点头:“做生意挺好。明轩也是做生意的,两个人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何叙和左诚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下一秒冯淑娴却指了指余所长那边,又抛出一个问题:“刚才我听到那位说,边先生没有直系亲属,目前在他们所里?”

何叙:“……”

左诚:“……”

两个月后

边以秋的前半生,要让他自己来描述,三十多年也许几句话就说完了。

“挨过打、挨过饿,也挨过枪子儿。砍过人,也被人砍过,最危险的一次差点穿透心脏瓣膜。”

“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欺男不霸女,爱好小鲜肉。”

“总体来说,是个爷们儿。”

z市靠海,夏天盛产暴雨。中午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倏然黑得像泼了浓厚的墨,狂风大作,片刻之后雨点便密集得像炮火,落地玻璃窗外天河倒挂,铺泻的水流冲刷整个城市,间或闪过一道明亮的电光,撕裂了乌云翻滚的苍穹。

一瞬之后却又雨过云收,远山上藏了抹鸦青色,朦胧的日光照在了鳞次栉比的建筑上。

嗒地一声,晶莹的水珠子推开了清浅的小水洼,城市倒影碎了又合,天清气爽。

柯明轩陷在vip病房里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