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无声退却,偌大的一个宫殿只剩下她们两人相顾无言,女君玄色的裙裾铺了满地,她略略退开一些,眼底有什么危险的火光微微跳动,注视着眼前的人。

很久,悄然阖上眼:“罢了,如果你不愿意......”

嘴里说的如此宽宏大量,手却不自觉的撑在桌上,躁郁的想把这里所有都砸的干干净净,只当这句话从未出口过,就不必有如此难堪的时候。

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她不喜欢自己,或许那句诗也本不是写给自己的,她接近自己是另有企图,根本不是对自己倾心爱慕......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徐昭苏已想出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的结局都极端可怖,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强行——

时清薏沉默良久伸出手去抓住面具,指尖在木质的面具上犹豫一瞬,还是揭开了。

“即使是这样一张脸,陛下也愿意吗?”

她的声音恍若叹息,清艳绝丽的眉眼早已不复当初惊艳,半张脸依然是美的令人心折,掩在面具下的那半张脸却算得上狰狞,斑驳的疤痕自眼角蜿蜒至脸颊,错落的毁去那张可堪倾国的脸庞。

如此清晰的提醒着她们之间的鸿沟,横亘之不可逾越的恩怨伤害和无尽猜疑。

利箭曾经穿刺心口,烈火也曾灼烧心脏,可现在她们相拥在一起,不过咫尺之距。

徐昭苏藏在宽大袖袍底的手无端颤抖,怪不得,怪不得,并非她不愿见自己,而是容貌已毁,可就算如此,她不还是回来了吗?

站在整个天下权力顶端的君王颤抖的抬起手抚摸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一游移过那些狰狞的伤痕,时清薏闭着眼,似乎是在无声接受着这一刻的审判。

那个人手拿屠刀,随时可判生死,她引颈受戮。

很久,等到两只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徐昭苏凑近了来,怜惜又心疼的在她伤口上吻了吻,动作轻而又轻,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很美......”

阅尽天下美人的君王,见过妖娆妩媚的花魁,见过江南温柔小意的佳人,也见过边塞奔放热烈的胡女,却从未有人如眼前之人一般带来如此深切的悸动。

——一如多年之前,雪山初见,她只是回眸看她,不动声色间就已让她心神俱颤。

又怎么会觉得不好看呢?

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已经是她心里最好看不过的姑娘。

时清薏无声叹息,伸手抚上身侧之人的腰际,是这无数年间,第一次主动。

她眼眸清澈,如雪初霁,却又有少见的温柔如月华一般从眼角眉梢流露而出:“那么自然当如,陛下所愿。”

书房外所有人悄然退避,暧昧昏黄的光晕里有暗香浮动,幔影重重,白衣的女子抱着繁复宫装的姑娘朝内走去,挥手间裙带散落,铺陈一地。

如今权倾天下的君王在她怀里专注的吻她颈侧和耳垂,印上独属于她的印记。

昔日雪山之巅,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终于也因她落入凡尘,沾染世俗烟火。

徐昭苏的身体在数重折磨的催折下已经极差,这半年来因为时清薏的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再不注重身体,于是更显孱弱。

只能紧紧抱着时清薏不肯放手,以确认她还在身边。

时清薏只能一声一声宽慰着不安的姑娘。

“别怕,陛下,我在,我一直在......”

无论过去如何,从今往后,都不再会离开,直至死别。

室外寒夜漫长,室内却温暖如春,悠长的梅香缓缓,炉火熄尽,一夜好眠。

徐昭苏细致的吻她脸上的疤痕,一迭声的喊同一个名字:“清薏、清薏......”

“陛下,”时清薏挣开一些,在她面色阴沉以前纠正:“臣不是她。”

女君似是被问住了,眼底痴恋与欲念稍散,又去亲吻她的鬓角,顺着她的话轻声哄:“嗯,你不是她......”

过去的时清薏已然不在了,半年前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如今名字叫草珠的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孤女,应召来为陛下医治心疾罢了。

她愿意这样想不是更好吗?过去的身份都是过去,现在的孤女无依无靠也无权无势,心甘情愿被她放在方寸之间,也无力反抗。

多好——

得到满意的回答,时清薏俯身满意的吻了吻徐昭苏汗湿的鬓角,刚欲起身就被人环住了腰,力道很紧,声音也冷,很有些警惕和威胁的意思在里面:“又要去哪儿?”

芙蓉帐暖,却要脱身离去。

时清薏回身将锦被拉起来遮住那片春光,耳朵无意识的发烫,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去叫些热水来沐浴,陛下好生呆着,别再受了凉,”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很快就回来。”

这才哄得疑心病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