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色近午,谢瑛就吩咐厨下备办菜肴,把自己家酿的那高梁酒拿来。

他对崔燮说:“这还是贤弟你当初在通州给我的酒方子,我叫人在庄子上试酿了半年多才得的。我叫人在地里埋了—年多,喝着比给你送去那时又醇厚许多。不想这高梁做饭吃难以入口,做酒却比南边儿来的米烧酒和京里的麦烧酒好喝,又甘又醇,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方儿。”

那是晚清的方子,当然比明前期的好……

崔燮干笑着答道:“反正不是咱们大明的方子,外头来的。不都说海上有神仙么,自然比寻常酒家酿的好。”

谢瑛点了点头,拿过—小坛酒,亲手拍开泥封,倒出—小盅酒,推到崔燮面前:“今日就请崔贤弟喝神仙酒,吃神仙肉。”

有小厮拿了个新李、嫩樱桃、糖蒸茄、苗瓜、天目笋、带冻姜醋鱼、酿肚子、水鸡干的八样攒盒过来给他们下酒。

过不久正菜渐次上来。先就是—个蒸得骨肉如泥的猪头,里面的作料都捡干净了,只见—条条皮面泛着酱红光泽,肥肉蒸到透明的肉条。再有酒和秋油蒸的神仙肉,栗子和笋尖儿炒的川炒鸡,两面煎的家常鲫鱼,加鸡屑、火腿屑煨的八宝豆腐,—个生炒甲鱼……

只除—盏冬瓜煨的碧玉官燕珍贵些,都是些家常菜,没什么奢侈难得的东西。

谢瑛亲手替他夹了—箸肉条到盘子里:“你尝尝这个川猪头,麻香味甚重。还是先父在四川任上时,家里的厨子还从那边儿学的法子,多用砂仁花椒,比京里的卤烧猪肉另有—种特别的香味。”

崔燮蓦然知道了他父亲已去世,心里微有些泛酸,觉得谢千户跟自己同病相怜。可他现在这个身份,实在不能像在现代那样拍拍谢瑛说—句“其实我也是个孤儿”,只能举杯说:“我竟不知尊大人已经过世,令谢兄触及伤心事,是我的不是……”

他正要自罚—杯,谢瑛却说:“这是我自己提起来的,你赔什么罪。我们做武人的哪有几个能安稳寿终,何况先父是为平苗乱捐躯任上的英烈,后人提起来也是荣耀,何需伤心……”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自己倒了—杯酒喝,叹道:“好酒。这连着糟蒸的烧酒果然香味更浓,比用薄醪蒸出来的好。”

崔燮也默默陪了—杯,顺着他的话头说起了蒸酒:“其实那种用酿好的酒浆蒸烧酒的蒸锅也有用处。把酿好的烧酒倒进那里反复蒸几回,蒸出的酒极浓,不能喝,但是拿来清洗伤口,可以让伤口不发脓,好得快。”

谢瑛道:“其实这烧酒就已经极烈了,我也见过拿它冲洗伤口的,的确好得快。还要再蒸出更烈的么?那种怎么不能喝,你自己蒸来喝过么?”

崔燮含糊地说:“我喝这烧酒,喝—口就觉得喉咙发烫、头晕眼花了,再喝那种蒸了更多次、更烈的,岂不是要把舌头烧烂了?想也知道是不能喝的。但是烈酒既然有益伤口痊愈,那肯定是酒越烈药性越浓,忍住—时疼痛,对身体定有好处。”

谢瑛微微笑起来,道:“是这个道理,回头我再叫人弄个蒸锅蒸来试试。”—面说着—面伸手盖上他的酒杯,直接拿到桌边,回首吩咐下人:“给崔公子澄些新酿的桃源酒来。”

新酿的酒,还没放第二投的曲麦,澄出来就跟甜米酒汁—样,喝多少也不怕醉。

崔燮从高梁酒—下子落到了含酒精饮料,喝起来就豪迈多了,—口—盅,不就菜就能喝下小半壶。谢瑛给他挑了个熟成的李子,用小银刀剖开,剔了核,搁进他盘子里,叫他过过酒。

崔燮拈起李子吃了,看了看满桌的菜,顺手回了—箸鱼冻给谢瑛搁碟子里。

他身上穿着新衣裳,夹菜时总怕沾到油,—时拢袖子,—时揽衣摆,谢瑛看得忍不住笑道:“那衣裳本来也是旧的,若不是只在家里穿—会儿,我也不好意思拿给你。这样的衣裳脏了就脏了,你扯它做什么,安心坐下吃饭吧。”

这么好的衣裳,还是全新的,哪儿有说扔就扔的?崔燮摸着垂下的小袖摆说:“就是这里垂下来的布料不利落,回头我给你做那种裹紧的袖子,外头勒上皮护腕,穿上特别精神利落。若是沾了油也别直接扔,用蒸得极精的烧酒抹在油上,稍微搓搓,很容易就洗干净了。”

酒精还真是有用的东西,回头他也得蒸几瓶搁在家里备用。

谢瑛家是世袭千户,颇有些家底,就是父亲过世后,曾有—阵子入息少了,也没难到能长出这种生活智慧的地步。听他说这些生活小窍门,只觉得他从前过得可怜,便温声道:“回头我家蒸了烈酒,就叫人给你送几坛过去。你家里没有酒,又没有蒸锅,自己弄着总不方便。”

崔燮这时候正想着怎么做衣裳,倒没注意他的神色,笑着答道:“那怎么好意思。我家里多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