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关门山脚下的西坪村内,重新爆发了一场烈度有限的攻防战。

从村子中央穿流而过的青龙河的两岸,是这场战斗的交火区域——后撤的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在东岸组织起了新的防线,追杀进入村庄的日军西条联队第一步兵大队的一个中队,在其大队长高木少佐的亲自指挥下,也推进到了青龙河的西岸,貌似准备渡河强攻。

四月中旬的季节,解冻时间不长的青龙河,仍然处于严格意义上的枯水期内,缓缓淌过的河流多说有半尺高。放眼望去,从村北头到村南头,大约十几丈宽的河面上一共分布着四座小桥,有木头打造的也有石头堆砌的,每逢河水解冻,这四座小桥便是村民们往返于村子东西两边的必由之路。

八路军支队长吴子健,此时就将刚刚由外线调回村子的二营第4连,重点都部署在了四座小桥的桥头及左右——乍暖还寒的天气,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轻易趟水下河,刚才从村西防线上撤下来的八路军便通通是从桥上跑来对岸的;穿着翻毛皮鞋的日本兵,想必也会如此考虑。

当然,一旦遭遇强力阻击,日军就不会拘泥于仅从这几座小桥上通过了,届时只没过脚脖子深的青龙河水,将成为他们强渡的必选。因此,刚才一直在村西防线上死守的三营第8连和二营第5连,就在二营第4连守桥的基础上,沿着长长的河岸构起了防线。

率先转移过河的两挺马克沁重机枪,被及时安放到了离河东岸差不多几十米远的两处专用工事上,说是工事,其实就是用土和石块垒成的梯形高坡,有两人多高,背面建有台阶可供上下,高坡平顶能容纳一个重机枪小组。类似这样的高坡工事,在西坪村的东部一共有五个,专门用来架设重机枪和轻机枪。这五处机枪工事的正前方视野均比较开阔,包括青龙河两岸都为之砍去了部分树木,以便构成清晰的射界。

整个下午的外围防御战,八路军的那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可谓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阻击战场转移到了村内,吴子健仍然对重机枪寄予了厚望。

早就守候在青龙河东岸的政委刘树,脸上的青肿还未消退,这使得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他在这时显出了几分狰狞。吴子健一见到这位支队政委,当即便提出让他带领轻重伤员先向关门山山口转移;但后者对此置若罔闻,反而劈头问道:

“第一营和骑兵连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被鬼子咬住的危险?”

八路军支队长摇摇头:“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我估计王双龙已经按照计划、带领一营向梨花浦一带后撤了;下午我得到的骑兵连的最后消息是,全连正向同蒲路方向穿插,准备继续伺机袭击日军的后队。”

“简直是胡闹!”刘树听到这里禁不住勃然大怒:“骑兵连人高马大、目标显眼,怎么竟然还敢向同蒲路方向穿插?他们是嫌日本人的机枪和大炮打得不够准吗!”

夜色中的吴子健没有说话,他也的确不知道骑兵连后来的行踪。但对于夏连山他是了解到骨子里的——这个外表憨厚朴实的骑兵连长,上了战场后实则是一副拼命三郎的作风。上一次河口村的反夜袭之战,在最危急时刻、恰是夏连山率领骑兵连残部冒死突击日军指挥阵地,才为防守关门山山口赢得了宝贵的生机。而自从得知自己的姐姐姐夫全家老小全部命丧日军之手,他的脾气秉性似乎变得更缄默了,但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变得更强烈。

“支队长,鬼子要过河了!”

距离吴子健和刘树最近的二营4连的一个排长,突然扭头朝着他们大喊。两人急忙循声望向对岸,只见若有若无的微弱月光下,一座石桥的对面桥头旁边出现了几名日本兵,他们弓着腰、斜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石桥——果然不出八路军支队长之所料,日军不愿意让脚上的翻毛皮鞋踏进低浅但却冰冷的河水中,于是选择了从桥上突破。

但八路军的机枪很快响了——这不是河岸后方高坡工事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在开火,而是架在河岸边的一挺捷克式轻机关枪。

一个漂亮的短促点射之后,刚刚涌上石桥的一小股日本兵顿时被打倒了两三个,其中一个还一头栽进了桥下的河水中。几乎与此同时,另外几座桥的附近也开始枪声大作,青龙河两岸之间的攻防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指挥一个步兵中队推进到清龙河西岸边的高木少佐,此前已经得到了联队长西条大佐的明示:部队进占村庄后,如八路军彻底逃遁,则对村庄的洗劫;如八路军在村内继续强烈抵抗,则只需稳住己方阵脚,与敌形成对峙即可。

高木少佐很清楚,西条联队长的用意,是要先率队一举追歼在村外袭扰皇军的八路军生力部队,得胜后再回师西坪村;在那之前,自己这边必须确保部队不被八路军逐出村庄。所以目前的这场攻防战,自己只需要指挥手头的这个步兵中队,向河对岸摆出一副攻击姿态,而没必要真的拼命强渡。在身后,另一个跟进的步兵中队则占据着八路军丢弃的村西防线,作为自己的后盾。

直属于联队部的炮中队被联队长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