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考官心情复杂地退出奉天殿,两位司礼太监倒都勤勤谨谨地为天子忙起了这桩三年才一度的盛事:

先是亲自督责制敕房中书舍人按着考官们议定的顺序填皇榜、写传胪帖子,待贴子写好,又赶着叫中书舍人将帖子送去鸿胪寺。一边又传来尚宝司卿在填好的皇榜上用了印——明日传胪,就要将它张挂在城墙外,显耀那些进士们了。

鸿胪寺亦按着贴子通传中试举子,派人引他们到国子监领新进士巾服,准备明日行礼。

三月十八才是发榜正日。一大早锦衣卫便于庭内张设仪仗,教坊司呈上雍和大乐,百官各着朝服列于两侧,鸿胪寺卿于殿内设案。翰林院诸学士捧出皇榜,交予首辅兼礼部尚书万安,再由万首辅转放于案上。

三百五十名举子在宫中换上深蓝滚青边的进士巾服,由会元崔燮打头领着,随鸿胪寺官员至殿内站班,等待传胪大典开场。

崔燮站在众举子之首,视野开阔,能看见身着甲衣在殿里值班的大汉将军、执仪仗的绯衣校尉、捧案的鸿胪寺官、站在文武班前的几位学士……不知为何,他仿佛感觉到几位学士一眼一眼暗暗一睃着他,神情都不大好看似的。

不过这些对他甩脸子的,给他的威胁感倒还小些,胜过那些一脸慈祥喜爱,恨不能招他当女婿的。

大明朝的婚事自来是翁婿两人看对眼,甚或是两个亲家看对眼就能定下,完全不考虑被包办的对象高不高兴。崔燮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而且是经过十多年新时代思想教育,只想搞一夫一妻的人,可不想随随便便被谁看中了提作女婿。

可他一个进士,一个榜中最年轻还未婚的进士,往后这种事恐怕是难免的,还真得多留个心眼儿挡一挡。

他正自转着念头,殿内乐人已奏响韶乐的庄和之音,天子于乐声中,在导座官引导下御临奉天殿,高踞御座之上看着这批自己新选拔出来的少年进士。

三鼎甲皆是年少清华的才士,最年长的探花也才二十八,正是最精神健旺、神采飞扬的年纪;榜眼才只二十,容貌端正,小小年纪就有股沉稳庄重的气韵,信是能任事之人;而状元就更不必说,相貌本就俊秀异常,今日又因中得两元的大喜而精神焕发,越显容光照人,满殿精挑细选出来的锦衣卫竟都比不过他俊秀!

不愧是他亲手调·教,亲自从诸多举子中挑出的状元,单凭这好相貌就足以列身殿上!

天子满意地多看了崔燮一眼,仍不说话,默默看着殿下新进士们在赞礼官指挥下再四伏拜。而后有传制官跪请传制,他才轻启天音,简单说了一声“可”,传制官便转到丹陛下候传。执事官举榜案至丹墀御道中,宣称“有制”,赞礼官领众举子跪接,只待传制官唱名,正了他们进士之名。

满殿人声寂静、人心沸腾,百官与三百五十名新进士的心神都落到天子身上,虽然眼不能直视,却无人敢稍稍离开。

略等了一会儿,天子终于威严的、艰涩地吐出一声:“传制。”

久候的传制官当即按榜念道:“成化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阶下跪的举子们心中顿时绷起一根弦,盼着自己的名字能头一个被叫到——至少也是在前几名里叫到。会试位于前列的几名更是都竖起了耳朵听自己的名字,只盼殿试这一场沤心沥血的策问能叫天子取中,搏个状元及第。

只有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一直劝说自己这个穿越者不可能跟人家历史上真正的三鼎甲抢名次的崔燮还能淡定地站在那里。他甚至没去看传制官,只注目脚下金砖,神色超迈,气韵清华,没有半分对名声、权利的汲汲之态。

万首辅在前头悄然扫了他一眼,便默默转回头,暗中冷哂一声“虚伪”。他也只来得及看一眼,骂一声,传制官就已开口唱道:“一甲第一名崔燮。”

传制官两句话之间这段极短暂、在诸举子心中又极漫长的等待时间终于过去,状元之位意外而又不意外地落到了会元头上。

意外的只是崔燮一个人,其他举子虽含着几分遗憾、不甘,倒也都能接受这个结果,然后接着向诸天神佛祈祷下一个被唱名的就是自己。

传胪唱罢名,序班又唱,声声“崔燮”终于勾回了崔燮的魂,他赶紧依着礼制,随序班出列跪拜。

待他归列,传制官又唱第一甲第二名费宏之句,再之后第三名刘春,三人皆是出班出列行礼。到传胪涂瑞之后就是在班中跪拜,不必再出列行礼。

三百五十名进士一一唱名已毕,赞礼官又引诸举人伏拜,随着乐声四拜而后平身。乐声止,执事官捧黄榜而出,这场盛大的传胪典礼才正式告一段落。

殿外已安排了锦衣卫以散盖鼓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