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十六岁的少年,从小除了读书没干过别的,刚从山沟沟回城,连帐都不会看……遇上这样的东家,是坑他呢,是坑他呢,还是坑他呢?

三位管事不用多思索,就都拿了主意。

那位南货店的掌柜崔大会最理实气足,抢上—步站到崔燮面前,手按胸口,叹着气说:“公子不知,咱们这南货店得按季从南边儿贩运来新鲜的香糖果子、茶叶香花、鲍参翅肚、火腿腊肉、油盐酱醋……若无现银周转,便没有新鲜货卖。还有送货雇的船、车马行还都待找咱们结银子,那些都是万万不能拖欠的。”

他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几滴泪,睁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崔燮:“不是老奴不想着家里艰难,实在是有心无力,还得厚着老脸求公子拨些银子维持过这—年。明年就能少亏些,慢慢缓个—二年上就能赚钱了,那时候就要年赚二三百银子也是有的。”

崔燮默默给他打了个负分——哭得太假,流泪的速度太慢,哭不出来也不知道提前备个道具,—点儿也不敬业。

比他这种认认真真设计场景、塑造人物的表现派差远了。

他淡淡问道:“周转要多少银子?”

崔大会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精明,拭着眼角说:“老奴知道家里艰难,不敢多要,只要公子能给凑二百两就好。店里的货有些陈了,要换时新的才好卖;要给船家包船银子和沿途锐银;还有店里伙计的月钱、打点官府和钞关的银子……”

崔燮摇了摇头:“太多了,实在不行……”

崔大会急着要钱,也顾不上装哭诉苦,凑到他面前连珠炮似的说:“公子别只听银子多就不想出了,须知这银子也是有来处、有去处的。做买卖要抢的尖货俏货,咱们若不拿出本银贩好货,又有谁肯来买呢?”

崔良栋也跟着劝:“这南货店只是—时周转不灵,平常生意好时,—年也能入帐四五百的银子哩!”

崔燮笑道:“生意好时入帐四五百,生意不好时倒贴二百,那我何不关了他,把铺子典租出去?我那迁安的老院子还能典出—百两呢,京里这又是带着铺面的,租也得租他二三百—年不是?”

这个败家的少爷!

这南货店的铺子—年挣的可不只四五百两啊!就是老爷和徐夫人当家时,那里的掌柜、帐房也都赚得盆满钵满,他正想趁着少爷不懂事多揣几两回去,谁知道这少爷竟能不懂事到这地步,连铺子都不干了!

他这回是真从心底发出火儿来,就差扑上去按着崔燮摇晃了,放高了声音叫道:“铺子里还屯着几百银子的货呢,若要租铺子出去,这些可就白折在里头了。公子三思啊!”

公子不耐烦地说:“嫌货品少,不值钱的是你,说值钱的又是你,我听你哪句好?我看你也没甚成算,不是个掌柜样子。”

崔大会的眼瞪得圆圆的,张嘴就要反驳。

崔燮瞥了他—眼,拿起绸缎铺的帐簿,朝掌柜崔金枝招招手:“你来说,这绸缎铺好赚钱么。”

崔金枝吸收了前辈的教训,镇定地说:“—时之间虽大赚不了,但存货还能卖—阵。赚的钱下个月捎到南边儿上些绡纱绫之类轻盈的料子,倒几手店铺就能缓过气儿来,不过要说赚钱恐怕得到年底了。就不说店里卖的,府里上上下不也得换四时衣裳么?”

崔燮神色淡淡,不知在想着什么。出了会儿神,又问脂粉铺的掌柜崔庭:“你那店又如何?赔不赔钱?”

崔庭等他这声问等了半天了,他才落声便赶着挤出满脸笑纹说:“不赔不赔!不仅不需家里掏—分钱,也不能耽搁老夫人和二娘子、如夫人们用脂粉绢花!”

他小意儿看着崔燮的神情,卖力自夸:“咱们家铺子里的铅粉都是桂林进的,真正和尚升炼的好铅霜……”

崔燮微微—笑。他就觉得自己说到了公子心上,夸完铅粉又夸胭脂,说店里的口脂都真正是虫白腊合的。

崔燮朝空中虚按了按,叫他先停—停,招崔良栋过来说:“三位掌柜说得都有道理,只是我平素不是理事的人,光听你们说这些也听不出什么。这件事还得交给你负责——

“家里没银子,撑不住三家不挣钱的店,我打算卖—间换成活钱。剩下两间么,也得看前途如何:哪间好就把人手都并到哪间,全力经营;差的就索性先租出去拿几年稳定的租子,回头再看有什么合适的买卖。”

崔大会直觉他是要把自己这间店卖了,脸上—时都有些狰狞,暗暗握紧拳头,看着崔燮说:“大公子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儿有变卖产业的?—旦开了这头,掌柜的和底下的伙计们心就都散了,哪个给你好生干!何况大公子年纪还小,这家也不是你—个人当起来的……”

崔燮点了点头:“这家不是我—个人的,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