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浈阳,过得一两个城镇,一路上看到的小山丘就变得多了起来。在驿道上行走之时,远处野地里常有一座连绵不断的山峦,随着他们的行进而婉转起伏,彷佛在陪伴他们一同行走。

此时正是四月天里,节气正到了春深时候。四下碧野中,杂花生树,莺鸟『乱』飞,满眼的山花似海,晴丝如烟。此时拂过春野的清风,裹挟起无数花香草气,混杂成一股清醇芳郁的甘酿,朝烂漫烟景中的行人迎面奉来。

第一次畅快随心的在春日中行走,这位昔日常为生活奔走的少年才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诵读书文中常说到“春景如诗,春guang如酒”。以前,他总以为这只不过是文士们纯为编排词藻。但春guang如旧,等今日他已渐渐脱离了愁苦岁月,完全放开了心怀时,才真正能领略到这阳春烟景的动人之处,赞叹古人诚不欺我。

渐渐的,行得远了,路途中就很难再碰到其他行人。此时的驿道,已渐渐偏向西北,慢慢蜿蜒进一座高大连绵的山岭中。看样子,还要走过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走进山中,这春景又有不同。寂静的春山中,雀鸟空啼;无人的野径里,繁花自落。偶有山风吹过,那些不知名的林树上便花飘如雨。

走不多久,醒言、琼肜、雪宜三人身上,便落满了或粉或白的花瓣。

花枝横斜的山径上,此刻又翩翩飞舞着许多斑斓的彩蝶,引得那活泼的小女娃儿,在醒言雪宜二人身前身后不住的颠跑,努力想跟随上某只好看蝴蝶的翩跹身影。而这些花间的精灵,身影又飘忽无定,便引得小琼肜轻盈的身姿,也如同花间的蝶舞。

看着这小女孩儿快乐的身影,醒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感慨。大约一年多前,也同样是这样明烂的山野春景,可这个心底纯净得如同水晶般透明的小小少女,还要与山中鸟兽为伍,默默忍受着那一种不能自明的落寞孤独。

一年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与心境。此时这片灿烂春guang中的饶州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为何当日的自己,竟能够忍下心肠,真就将这样一个一心依附自己的女孩儿,留在那片竹影深深的罗阳山野里。也许,那时自己这么做,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可现在无论怎么想,却总觉得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少年又开始『迷』『惑』起来:

“难道、有时候我真是个坏人?”

正在醒言满心愧疚之时,旁边那位一直默默跟随的女子,见到他神『色』恍惚,便忍不住启唇相问:

“堂主,是不是有些累了?”

听雪宜问起,醒言立时从虔心忏悔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笑笑说道:

“呵~不是。我只是在想琼肜以前的一些事儿。”

说罢,便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女子。这时他才发现,寇雪宜的髻间肩上,已落满了花片;缤纷的落英,给这位清冷的冰雪花灵,又平添了几分娇妩的颜『色』。目睹此情,醒言忍不住赞叹道:

“雪宜,你这时才最像那花中的仙子!”

于是,女孩儿脸上又添了几分粉『色』。

而那位正忙着扑蝶的小丫头,听见哥哥称赞雪宜姊,便赶忙蹦到少年身旁,一边跟上步伐,一边扯着他衣袖急急问道:

“我呢我呢?”

“你啊……”

醒言歪头,略略思索了一下,便点了一下琼肜的粉鼻,笑道:

“琼肜你最像一个哥哥想甩也甩不脱的可爱小精灵!”

“真的吗?太好了!”

听得哥哥评语,小琼肜信心大涨,脆声欢叫道:

“看你怎么甩脱我!”

然后便张开手臂,继续朝刚刚那只可爱的蝶儿奋力追去!

就在不知疲倦的小妹妹一路追玩蝴蝶之时,不知怎么醒言就忽提起小时候和伙伴们采摘花枝、编戴花环之事。刚一说完,便立即发觉自己失言,刚跟身旁女孩儿道歉一两句,却见她已是冁然一笑,如过春风,然后便长袖轻舒,不知用甚法力,竟将山道旁凌『乱』的落叶飞花回旋聚起,凭空凝成一只粉绿相间的花环。

小心翼翼的捧下花冠,奉与醒言,然后这冰雪仙灵便轻声问道:

“雪宜手艺粗陋,不知可合堂主意?”

于是片刻之后,这春山道路上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全都戴花而行。

就这样一路的嬉玩笑闹,虽不觉得旅途岑寂,但不知不觉中,时间也过得甚快。待醒言三人走出这座绵延十数里的高大山峦时,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暮『色』浓重,但此刻仍在野地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二女继续前行。

幸好,此时天上星月交辉,将眼前丘野中的道路照得甚是分明,也不虞不留神碰到啥坑洼跌倒。至于其他什么旷野猛兽,倒不在醒言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自己这一年修行也不是全无功夫,现在这些寻常凶兽,自己不去主动招惹,已算是它们万幸。

又走了一阵,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