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军阵中。

正领军与伐世军对轰的符彦青,猛然鼓动兵煞,一卷大旗,旗枪外指。脱战而去,如箭离弦。

“姜兄随我来!”

丁将军镇守迷界,搏杀一生,不功不禄不名。一生无所求。所求者,无非立一面自己的旗。独属于他自己的,而非归于哪位旗将门下的旗。

旸谷修士,毕生以立旗为至高荣誉。

他符彦青在近海群岛发展得好好的,为何还是回来迷界?

丁景山已经死了!在无数战死于迷界的人族战士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

可于他符彦青而言,是山峰巍峨,旭日耀眼,而一朝山倾!

他来迷界。

无数次经历生死,耗尽所有资源,拼尽一切努力。

不就是为了这样一支旗吗?

诚然人族有人族的大局,近海群岛有近海群岛的大局。

可是……

“山字旗不能倒!”

他红着眼睛,如此低吼。

这吼声姜望当然听得到。

但姜望反向回身。

符彦青有符彦青的兵,他姜望也有姜望的兵!信任他,忠诚他,把脑袋系在腰带上、随他出生入死的兵!

他姜望其实从来不知兵,不知道兵家当无情。

但他独行此世,懂得的是以诚证诚,真心换真心!那些战士把命交给他,他必须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可就在他回身的此刻,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响。

轰隆隆隆!

流风爆鸣,直趋高天。

但见得山影般的庞然巨舰,阵开十二速,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向骤临此世的那位真王撞去。

那轰隆隆的爆响,是所有加速法阵都被催发到极限所发出的不堪重负的怒吼。一座一座加速法阵,毁灭在行进的过程中,而又在这种毁灭中,爆发无与伦比的力量。

以此战船撞真王!

“停下!”姜望怒喝:“方元猷!曹大益!申猛!本侯命令你们停下!”

此时负责飞云楼船的,正是亲卫统领方元猷!

此时掌舵掌帆的,正是他姜望的亲卫。

曹大益,申猛,都是常在他面前晃的。

可大齐武安侯的卫队,第一次违抗了武安侯的命令。

驾驭着飞云楼船,以一种决然的姿态,直翼向天。

天穹是烈焰熊熊,是散发极致光热的巨大火球,是具备如渊恐怖的海族真王!

这一幕如此快速而又缓慢。好似孱弱的凡人,第一次向烈日发起怒吼。

首先冲向焱王的,是刻满符文的铸铁弩枪,尖啸着带出长长的气尾。

齐国匠师的心血之作,射月一击,神临可当。

但在靠近焱王的瞬间,熔作了铁水。滚烫而灼红的铁水,临空倒泼,反扑楼船!

焱王鲷南乔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下坠。

所有加于其身的攻击,全都被焚灭于身外,根本无法靠近他。

他就这样毫不偏移、无可阻挡地坠落下来,身外的烈焰,已将接触到的一切,全都焚为飞灰。

终与楼船相遇。

那张炽的灿金色的火焰,几乎只在视野里闪烁了一下。

那庞大如山岳的飞云楼船,战争器械的杰作,竟只有一缕青烟,似飘带一般,被鲷南乔甩在了身后!

而飞云楼船上的那些将士,比青烟还微渺。

从始至终,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或许说了,但没有被听见。

这个世界太嘈杂!

弱者的声音,是不会响起来的。

所以姜望也沉默着。

他知道他的座舰他的卫队是在与他告别,他清楚那没有响起来的一声声呐喊,是希望他能逃走,是希望他活着。

可是他沉默。

他沿着飞云楼船的轨迹往天穹去,他走上战士们赴死的路,披坚执锐未回头。

赤色的烟甲之中,赤金色的双眸流照剑光。

天青色的战甲之后,一卷霜披已!

对应着鲷南乔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他绕身的赤焰也沸腾着。

可是与他的坚决他的勇敢他的全力以赴相比,鲷南乔是那么的平静淡然。

这位以“焱”为号的真王,甚至于根本都不先看姜望,而是踩在了焰光里,倏然出现在那杆席卷兵煞、极速逃离的金色大旗前,很是随意的,探出了他的右手。

火的规则里,生出张牙舞爪的烈焰大手,轻而易举地探入兵煞之云,握住了这杆烈日战旗。

“什么旗不能倒?”

他如此轻问。五指合拢,轻轻一握。

喀嚓!

正中绣着“山”字的烈日战旗,就这样轻易地折断了。大片大片的旸谷战士,好似骤雨点落。

旗下的阴影归复为符彦青的模样,那张脸依然英俊,但眼中情绪崩解,全是碎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