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突然抬起头,双手握拳抵在桌面上,问道:“褚禄山留在怀阳关,难道当真比在这座拒北城运筹帷幄,更有利于北凉大局?”

袁左宗没有急于给出答案,反而心平气和地说着些题外话:“褚禄山是正儿八经的骑将出身,从春秋战事早期就投身骑军,其实与吴起徐璞等人都是一个辈分的徐家铁骑老人,只不过因为褚禄山带兵打仗太狠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给他一千兵马,别人一场苦仗打下来,可能最少也留下个四五百人,可是到了他手里,往往剩下两三百骑就是天大的侥幸了。所以虽然当初褚禄山号称徐家胜仗第一人,事实上却一直没能够攒下自己的班底,倒是陈芝豹,随着漫长的春秋战事缓缓推进,麾下嫡系也越来越多,最终脱颖而出,甚至在真正实力上能够隐约压过名义上官职更高的吴起徐璞等人,后来褚禄山千骑开蜀,知道那一千骑是怎么来的吗?当初谁都认为山路崎岖天险连绵的西蜀根本不适合骑军突进,因为很容易就被莫名其妙堵在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在地图上就根本没有被记载,所以当褚禄山提议自己去开路,大将军没有答应,甚至一心复仇的赵先生也犹豫不决,只有李先生觉得此事可行,到最后大将军被褚禄山烦得不行,就让他自己招兵买马去,找到多少,想干嘛干嘛去,然后褚禄山他自己只拢起了两百多老卒,剩余八百余骑,是舔着脸从我这里借走的,我一开始也不愿意,褚禄山就跑去李先生那边,让李先生帮忙说情,他褚禄山这才能够带着一千骑往西蜀奔袭而去。”

袁左宗重重叹息一声,感慨道:“之后就是名动天下的千骑开蜀,本来我们徐家军都做好最坏打算,不带一骑一马只以步军杀入西蜀国境,竟然在那块版图上,出现了西蜀立国数百年历史上闻所未闻的两万敌骑,要知道在大奉末年,三十万草原骑军势如破竹成功南下,可最后真正成功进入西蜀的骑军,还不到一万!”

袁左宗转头望向年轻藩王,缓缓道:“率领骑军作战,无论是正面还是奇袭,我袁左宗自然本事不输褚禄山,假设一场大战有一连串大小战役,我敢说到最后,我与褚禄山的战功大小,大致可以平分秋色,你褚禄山能够捞到一个平字头实职将军,那我袁左宗也绝不会只能拿个镇字头将军。但是!那一串战事中,如果某人必须接连面对两三场困难至极的关键战役,我袁左宗绝不敢说都打赢,可褚禄山……他绝对可以!”

袁左宗继续道:“恐怕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很早以前,大将军对褚禄山开过一个玩笑,说你小子打仗太他娘的王八蛋了,胜仗是多,可你瞧瞧最后能剩下几个活人?我老徐家的那点家底,如今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所以你小子耐心等着,等到哪天我徐骁麾下有十几二十万铁骑,那个时候,都交给你禄球儿也无妨!”

袁左宗自嘲一笑,“实不相瞒,当时清凉山决定让我出任骑军主帅,而让褚禄山出山担任北凉都护,我就找到过他,想与他互调一下,也算是完成了义父的那份承诺。因为我知道,褚禄山对于骑军的那份痴情,无人能比。只是当时褚禄山拒绝了,笑嘻嘻跟我说了句,老子当了这么多年芝麻官,好不容易东山再起了,不当个官最大的北凉都护过过瘾怎么行?!”

袁左宗平稳了一下情绪,弯腰伸手在形势图上怀阳茯苓柳芽重冢一关三镇那条防线抹过,“怀阳关内没有骑军,因为作为天险,即是优势,也是劣势,不可能存在大规模骑军,若说勉强藏下两三千轻骑,自然不难,可是在凉莽战事里,怀阳关这点骑军委实太过杯水车薪,意义不大,还不如放在左右两翼的茯苓柳芽两座军镇,这两镇骑步皆有,之前幽步西调,除了拒北城,主要便是调入这两处,各自驻扎有七千幽州步军,至于位于防线后方的重冢军镇,一直是戊守步卒多过用于出城野战的骑军。由于这相隔不远的一关三镇,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所以有换成是我坐镇调度,也一样可以,褚禄山之所以不愿离开,最大意义仍是吸引北莽战力最强的董卓部,让其十数万精锐私军停步不前,以便极大减轻我凉州左右骑军的压力,因为怀阳关再难攻打,终究不是虎头城这种让北莽骑军绕不过去的边关雄城,若是北莽蛮子根本不去理睬,直接猛攻茯苓柳芽重冢三镇,尤其是在虎头城已经失去的前提下,怀阳关也就近乎完全丧失了战略意义,所以先前王爷所问问题,已经有了一半的答案,也正是褚禄山先前给拒北城的那个答复,他在不在怀阳关,凉州关外战场就是两种情形。归根结底,在于整座北凉,所有北凉边军在内,只有他褚禄山一人能够让董卓不得不死磕怀阳关。在这种形势下,换成凉州左右骑军对阵慕容宝鼎部,哪怕这位橘子州持节令身后有种神通、完颜金亮、赫连武威和王勇四人联袂压阵,我们仍然毫不畏惧!褚禄山甚至可以在某些时刻,调动茯苓柳芽两镇骑军,反过来出人意料地支援左右骑军!不过……”

知道袁左宗担心之事的徐凤年轻声道:“我已经将八十骑吴家剑士留在怀阳关。”

听到这个意外之喜的袁左宗满脸欣慰,点了点头,语气也轻快几分,“如此最好,到时候关外各处战事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