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只觉得有些奇怪……”甜酿心平气和道,“蓉姊待人有礼,若我亲手给她写信,就算有你在中间转述,偶尔也应该回我一二吧……她宠爱的弟弟成亲,钱塘和吴江隔得不远,没道理只送了贺礼和书信来……池儿,曲家真的知道你娶妻了么?”

“知道。”曲池挠了挠脸,有些不敢看她,“我娶的是杨夫人的义女,只是蓉姊不知道……是你……”

他脸颊发红,咽了咽口水:“成亲之前……杨夫人去信给江都家里和蓉姊,我爹那有继母挑拨,觉得我轻看他,确实是置气不来……蓉姊……我让郭策装病,在床上躺足了一个月……她实在抽不开身来……这个我没骗你……”

“其实……也不会太久,年节之后,蓉姊应该会来趟钱塘……我去信给她……请她来,有些事可以解释清楚……”

甜酿将如云长发挽起,轻轻嗯了一声:“蓉姊不愿意我们两人在一起么……这个自然……我理解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瞒你,瞒着家里……”曲池点点脚尖,盯着她,“你答应嫁给我了。”

“是呀。”她笑得有点无奈,看着曲池,“你和杨夫人一直着急催我出嫁,暗地里连嫁妆都帮我准备好了,生怕我跑了似的,我想,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把家里瞒成那样……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答应了吧。”

“你要娶我,却从未介意过我的事情……你连我的名字,连我的事情也不知道呀。”她微笑,“我也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你敢娶,我就敢嫁。”

“何况,有杨夫人保媒呢,我不吃亏,以后你若欺负我,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曲池站在她身后,紧紧环住她,将脸庞埋进她香馥的发间:“我好不容易娶到的,哪里就敢欺负呢。”

“曲家若是对我不满……”她偎依进他怀中,“你可得帮着点我啊。”

怎么会不满,曲池想得清楚,远离江都家中,他父亲一门心思倚在后母和一群弟妹身上,哪里管得了自己,至于蓉姊那,长姐品性纯良,又一直欣赏九娘的为人做派,如今棋子已落,夫妻已成,她必定怜惜,还有守备府杨夫人的帮扶,香料铺的营生也蒸蒸日上。

这就是最圆满的局。

来年二月,正是春乍暖的时令,曲夫人见幼弟来信总是遮遮掩掩,娶妻这样的人生大事也是含糊道来,虽有杨夫人在旁作保,但心头总觉有丝古怪,终归是想见这神秘弟媳一眼,索性趁着天暖花开,带着郭策,来钱塘走一趟。

甜酿和曲池在江边来接,曲夫人推着郭策从船舱出来,见水边站着一双璧人,曲池拥着的那名婀娜女子,软红烟罗衫,银纹百蝶花裙,翠金缎锦斗篷,鸦黑流云髻,金步摇,芙蓉簪,远山秀眉清潭眼,笑靥如花,一双深深的酒靥。

面容似曾相似。

曲池携着甜酿的手上前:“蓉姊。”

甜酿三年未见曲夫人,在曲夫人面前盈盈一拜,柔声唤了声姐姐。

“弟妹……”曲夫人变了脸色,甚觉不可思议,愣住久久不能回神:“池儿,九娘子,你们……”

剩下的事情都交归曲池去解释。

郭策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年,坐在轮椅上也觉身量拔高不少,手上握着一卷书,看着甜酿嬉笑:“小舅母?”

“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认不出来了。”郭策回想初见甜酿的那一幕,“不是一个人。”

甜酿笑得也很开心:“是么?”

她如今已经双十有三,算是女子最明媚的年华,褪去了少女青涩,渐渐展出女子的妩媚和秾艳。

寻常这个年龄的女子,已经扎根在夫家,有一两个孩子,成了年轻沉稳的母亲,再看她,尚在新婚燕尔,朝露夕花和尘世的生机勃勃滋养,没有丝毫的束缚,眉眼间飞扬的都是蓬勃朝气。

曲夫人和曲池私下聊了许久。

曲夫人并不是拘泥的妇人,身为女子,也对女子秉持着怜悯和疼惜的态度,看着胞弟年轻飞扬的面孔,她的那些担忧,在如今的局面来看,也算不得什么。

“她的那个兄长,若是……怕会闹得不好看……”

曲池安慰家姊:“不怕的,他不过也是一介商民,还能在这钱塘府横行霸道么?我和九娘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杨夫人又认了九娘做干女儿,他若闹起来……我也不想饶他。”

曲夫人想了想,到底是明媒正娶,天下还有一本王法可言,若是日后真闹出什么好歹来,曲家、郭家、还有杨夫人,三家难道还真拼不过一个行商,放下心来,略责备了曲池几句:“你呀,真是无法无天,这种事也能瞒天过海,也太任意妄为了。”

曲池笑嘻嘻拉着长姐的袖子,他只有一个央求:“蓉姊……小庵村那件事……就莫再提起……我们就当她是九娘,那个男人也从未出现过……让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吧……”

金陵飘雪,秦淮冰冻,十里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