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受威胁是大事,位置越高,摔下来越狠,皇位不像面饼,被人抢了顶多也只是自己少吃一点,皇位若被抢,摔下来的人往往连活着都成了奢望,取而代之的那个人肯定不愿看到失败者在他眼前活蹦乱跳晃来晃去刷存在感……

所以,太子之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剑落下,死无葬身之地,当太子的人每天都过着破釜沉舟的日子,无风无浪当下去,将来总有吃香喝辣的时候,一朝被人推下位,性命堪忧。

李承乾如今就有这样的危机感,近两年来,他察觉到父皇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反而对魏王李泰却越来越恩宠,因为父皇的厚此薄彼,朝中大臣暗里议论纷纷,支持魏王即储君位的阵营越来越强大,而东宫阵营却被削弱了许多,两大阵营在朝中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东宫的威望受损严重,对父皇来说,朝堂势力形成制衡或许正合他意,但对东宫来说,委实是个致命的情势。

李承乾越来越慌张了,因为太子之位如今已不仅涉及到未来的极权皇位,更涉及到他的性命,他的一生无法避免地行走在两个极端之上,要么风风光光继承皇位,一统天下,要么被人取而代之,然后含恨被新皇赐死。

坐在长孙家的前堂,李承乾颇有些局促,虽然对面坐着的是他的亲舅舅,可是人在朝堂,心思莫辨,纵然是一直支持他的亲舅舅,谁知道他心中的天平如今是否已悄然倾斜到另外一个方向了呢?

长孙无忌仍旧往常般慈祥和蔼的模样,捋着青须笑吟吟地看着李承乾,先聊了一阵子家常,从东宫几位老师最近教的什么书,到东宫的饮食起居,中间还以长辈的姿态告诫李承乾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大道理,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李承乾与他聊了半晌,紧张忐忑的心情稍有放松,终于找回了娘舅家的感觉,神情也渐渐松弛下来了。

长孙无忌何等的人精,七拉八扯的,还不就是为了让李承乾放松,见此刻已达到了目的,这才捋须缓缓问起李承乾的来意。

李承乾脸色微变,沉默半晌,忽然起身面朝长孙无忌,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放声泣道:“承乾已失父皇宠爱,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求舅父大人救我!”

长孙无忌眉梢一挑,急忙上前扶起他,沉声道:“怎么回事?殿下细细道来。”

李承乾一边哭泣,一边哽咽着将最近父皇对他冷淡,以及偏宠魏王,赏赐多逾皇子仪制等事一一道来。

长孙无忌面沉如水,捋须静静听李承乾哭诉,眼中不时闪过一道复杂莫测的光芒。

抽噎着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李承乾泣道:“舅父大人,承乾这几年确实做过几件失德之事,有悖储君之仪德,朝中诸多大臣亦多有指斥,如今承乾已知错,愿从今往后端正行止,敏行讷言,凡事不违君子之道,不负太子之名,舅父大人……承乾是文德母后所出,是我大唐天家的嫡长子呀!嫡长子不可轻废,否则违于礼制,天下门阀士子怎能服气?更何况当年父皇本以次子而夺太子之位,生玄武门之变,至今天下人仍有议论,更不能轻言废储……”

话说至此,长孙无忌忽然脸色大变,起身暴喝道:“闭嘴!李承乾,尔欲招惹大祸乎!”

李承乾吓得浑身一激灵,呆愣过后顿知失言,急忙垂首请罪:“承乾口不择言,请舅父大人恕罪……”

长孙无忌抬眼朝堂外廊下一扫,见堂外空荡荡的并无一人,这才放了心,随即恶狠狠瞪了李承乾一眼,压低了声音怒道:“当年的事情也是你区区小辈敢随便说的?不知这是你父皇的大忌吗?太子殿下,你差点惹了大祸!”

李承乾被长孙无忌的厉色吓到,一脸悔恨地点头认错不已。

阖眼捋须,长孙无忌沉吟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才睁开眼,缓缓地道:“眼下来看,殿下所言所行确实让陛下失望了,或许动过易储的心思,然而欲易一国储君,又是嫡长子,干系太大了,纵是陛下也无法掩天下悠悠众口,所以太子殿下尽可放心,不到忍无可忍,陛下绝计不会真的易储的,虽说眼下对你很冷淡,也只是一时失望气愤,殿下这段时日只需凡事小心,言不可多,行不可讷,遵人子之孝道,行贤德之仪行,所谓‘水滴石穿’,陛下终会恢复对太子的恩宠。”

李承乾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显然对长孙无忌的回答不太满意,说了一大通话看似句句在理,可细细思量后,一句都没用。

他李承乾今日是来拉同盟求助攻的,这样的回答岂能打发他?

“舅父大人说的极是,承乾谨记于心,只不过父皇如今对魏王泰极度偏宠,仪仗和赏赐一度与东宫并肩,逾制若斯,惹满朝议论,东宫威望扫地,这……还请舅父大人指点。”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平常心即是,殿下眼里何必看重这些俗物?魏王仪仗就算逾制与东宫并肩,就算他的王府修得比东宫还漂亮,那又如何?殿下须知,如今你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属于你的,旁人轻易夺不走,包括魏王泰,那就是‘太子’的位置,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陛下对魏王再恩宠,你仍然是太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