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寻找了许久的“奶酥”……或者说“罗素”、竟是自己跑到了安南这边。

德米特里并没有感觉到失落,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只是感到浑身一松。

之前押运霜兽时,弄丢了“奶酥”的愧疚与紧张,终于彻底从心底消失。

德米特里非常清楚……作为史上第一头有高等智慧的人形霜兽,被安南重命名为“罗素”的霜兽幼崽干系重大。

她若是落在对凛冬家族、乃至对整个凛冬公国有敌意的任何国内外势力中,都将立刻成为一剂动摇整个凛冬公国的猛药。仅仅只是宣称她的存在,就可以让人们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虽然按照理性来说,立刻将罗素秘密处死才是最稳妥、最谨慎的举措,也是最符合德米特里性格的举措。

但德米特里对她,也还是有些狠不下心。

“既然你这边对她另有安排,我就把我这边的人都撤掉了。”

看着安南似乎对她还是挺上心的,德米特里干脆也就把罗素全盘交给安南了。

“我还以为你对狼人,都会是一副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态度呢。”

安南调笑道。

德米特里撇了撇嘴:“冤有头债有主。我的确是看不起狼人、甚至一看到狼人就烦,但不至于把火撒到刚出手还不到一岁的孩子身上……”

多亏了来自伊凡大公的道德教育,才让他们兄弟三人在没有正面情感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够成为正直的人。

假如凛冬公国真的有需要,德米特里也的确是可以狠下心来的。毕竟他有着一颗被冰封的心,没有什么同情可言。

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是那副皱着眉头的苦闷模样,就是因为他做了太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积累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如果可以,德米特里不希望伤害任何人。

但他又是一个务实而理智的人,继承了父亲伊凡的保守主义作风的同时,又有着自己作为兄长的矜持。所以他非常清楚,有些事非做不可……

可伊凡留下的子嗣实在太少了,有一些事无论是玛利亚还是安南,都不适合去做。总要有人背负污名、伸手摸向黑暗处。

最后也就只有他能来做。

他自身的才能,比起玛利亚与安南来说又是远远不如……毕竟他的母亲只是一位真正的、没有任何特殊才能的普通人,而不像玛利亚与安南的母亲那样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可又因为伊凡的身体不好,无论是玛利亚亦或是安南都是由德米特里带大的。对他们姐弟两人,德米特里又有一种“长辈的矜持心”,仿佛他们并非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而是比自己更小一辈的后辈一般。

于是,他也无从诉苦。

没有任何人能聆听他的苦闷——唯二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却又因为可笑的尊严问题而不愿求助。

这份在长久的自我矛盾中积累起来的,漫无止境的苦闷……以及他沉默承受下来的恶意、怀疑与罪孽,就一直积蓄在他心中。

从这罪壤中长出的恶之花,便是他那深深皱起的眉间。

他今年才三十岁出头,但眉间已有了深邃的皱纹。为了排解苦闷,他更是每天烟酒不断……若非是凛冬之血对凡人的身体会有太大的伤害,他或许还会徘徊于烟花柳巷。

这都是德米特里为了将压力不对着外人释放、不伤害无辜的人而进行的自我排解。

在诸多自我消遣的方式中,唯独赌博——德米特里发誓绝对不会再碰。

德米特里话语落下的瞬间,因为安南并没有做出回应,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奇妙的安静。

如同喧闹的教室中,所有人毫无预兆且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刹那之间回归至极静……甚至会让人产生“班主任是不是来了”的错觉一般的尴尬。

“德米特里。”

就在这时,玛利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将自己的长风衣脱下来,随手丢向德米特里:“帮我们去拿一下饮料。安南的气泡果茶,还有我的柠檬酒——你知道我要加什么的。做好了就再拿点坚果,一起带过来。”

“需要我去……”

德米特里下意识反问玛利亚:这种活需要他亲自去做吗?

但他尚未问出口,便突然意识到……

这似乎是玛利亚想要把他支开。

有事想单独和安南说吗?

德米特里虽然也有些好奇,但作为兄长的稳重感只是让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我顺便把你衣服挂上去……”

他说罢,便单手抓着玛利亚的外套,起身紧了紧自己披在肩膀上的大衣。

“别让我衣服沾上烟味。”

玛利亚补充道:“想抽烟的话,先去把我衣服挂上。”

“……知道了知道了。”

德米特里咳嗽一声,伸向胸前摸索雪茄的手又硬生生的抬了起来、有些僵硬的整了整领口。

随后他便自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