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悲剧作家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声音,安南顿时感觉到脊背一阵发麻、发寒。

如同饱含汁水的紫黑色的蛇果一般。

亦或是……

如同被缠绕在苹果树枝丫上的蛇盯上一般。

悲剧作家虽然是年轻一代的神明。

但从祂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却要更胜于比祂更加年长的、安南见到过的纸姬与石父。

单算是压力,已经接近无面诗人的那种等级了。

应该说是怎样的目光呢。

——从中并没有恶意或是杀意。

那是平静到让人联想到午夜时分的大海般的目光。完全看不穿的黑暗之下,却闪烁着微暗的希望之光。

与那种程度的神秘与昏暗相比。

反倒是那股纯澈如孩童般的好奇与愉悦,让人感到恐惧。

就像是孩童撕下蝴蝶翅膀,好奇它会如何飞行;如同孩童用果汁淹没蚂蚁窝,愉悦的看着它们溺死于恩赐。

若是普通人的话,恐怕会恐惧到连动都不能动吧。

没有恐惧之情的安南,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发麻。如同电流不断蹿过……让他感觉到异常的兴奋与雀跃,整个人激动到颤抖了起来、呼吸都有些粗重、甚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来卸力。

“我的确有事找你。”

在悲剧作家面前,安南没有扮演——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

因为那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你不久前刚刚给了我一大笔圣光印痕吧?”

“哼哼哼……没错。”

悲剧作家嘴角上扬,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你让我看了一出好戏。这正是你应得的。”

“好戏?”

“你自己不也清楚的很吗?这极为精巧的悲剧、如同倒置的‘双子座’般的故事——死去的神之子、为了拯救对方舍弃自己一切的人之子、以及在梦中为了拯救友人而宁愿死去的神之子。

“缠绕于命运之上的、永无止境的牺牲之螺旋……这正是悲剧层面上的‘双子座’。

“以及,在割断这螺旋的瞬间——阴谋被暴露、背叛被重演、区区稚子的浑浊灵魂却在一瞬间放出了黄金般璀璨的光芒……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说到这里,悲剧作家突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面容:“还有,自以为旧日的历史早已被人忘却的某个人。

“突然在梦中惊觉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秘密被人暴露……那份恐慌与不安。而从这恐慌与不安中,他又会作出怎样的决断?

“是将这份情报通知给‘另一个我’?又或是想要与其他的自我重新合为一体?再或是打算亲自把得知消息的人斩草除根?这从中会迸发出怎样的阴谋?那正是我所好奇的……我想要看到的,悲剧的【续集】。”

祂一口气说道。

激动难安。

无论悲剧作家在说什么,祂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却是始终无法彻底散去。

如同被人曾以烧红的铁叉、将这份耻辱烙印于身一般。

“所以,我可爱的安南。”

祂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安南耳边:“我给你奖赏……有什么不对的吗?”

安南相信,若是祂此刻就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定会从身后单手按住自己的肩膀——他的超凡感知带来的直觉,正是这样告诉他的。

“不止如此吧。”

安南却只是直视这悲剧作家的双眼。

不知是否这个镜子有什么隐藏着的问题。

安南总感觉……自己的笑容,与悲剧作家似乎在哪里有些相似、而且在变得越发相似。

他认真的向悲剧作家询问道:“你认为,关于‘我’的故事同样也是一出悲剧——是吗?”

安南是真的如此怀疑。

恐怕在他当年失去记忆之前,来到诺亚王国第一次见到卡芙妮的时候,悲剧作家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为了升到更高的位置,而自愿舍弃记忆的大公之子、被真理之书所看中的未来之神。

如果说悲剧作家本身是一个乐子人的话……

那么安南成为唐璜·杰兰特之后的故事,是否也在悲剧作家的注视中呢?

“那可不一定。”

出乎预料的,悲剧作家却坚定不移的对此给出了否定答案。

“命运乃天车之辙。”

悲剧作家缓缓说道:“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命运】是与天车战斗后的失败方。击倒他人不幸的命运,然后立于其上,这又何尝不是与命运搏斗的命运剧?

“你的故事早已注定是一场史诗,我又怎会不去关注?而至于你这一生是幸福还是悲惨、你这一场旅行是志得意满亦或是遗憾满怀……在你的故事结束之前,我是不会做出评论、将其妄自定义为悲剧的。

“没有任何人能评论你的一生,安南。我也不能。”

悲剧作家宽和的声音在安南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