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暮烟正在屋里临摹字帖,乃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案旁的铜炉香灰冷寂,屋里和屋外隔着层帘子。

帘子很薄,随风飘曳,挡不住淡淡的幽香从屋里传出来。

执法长老董能站在屋外,在两名守卫的面前不停踱步。他闻着香味直感心旷神怡,内心萌动不已。

谢暮烟临帖间隙抬头时看见董能,便唤他入屋。

董能这才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走进屋内,扑面而来的幽香愈发深切,几乎令他难以自已,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

他心中暗想,“传说中,有女子自带体香,在大仆射这里果然成了真。”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生恐自己稍微克制不住便会有失礼之举。

谢暮烟看穿了董能所思,笑道:“萧呵哒的车队归来时,带回了几盒异域香料,据说是吉摩德从西边的黑衣大食国购得。我用着不错,还剩一下一盒未动,我让婢女拿过来,待会儿你走时带回去给你媳妇。”

董能赶紧道:“内人乃是糟糠粗妇一名,哪里用得着甚么香料。属下此番前来,是要告知大仆射一件事情。”

谢暮烟头也不抬,下笔继续临了几个字,“可是关于狄辛?”

董能微感惊讶,“大仆射早已知晓?”

谢暮烟道:“萧呵哒前面派人过来知会过我,说是狄辛狼心叵测,让我小心今后的黑鸦。”

董能反问,“那只是大军师的看法,大仆射如何认为?”

谢暮烟放下手中的笔,“我没有看法,掌门如何看,我便怎么看。”

董能喃喃道:“如此只能静观其变了。”

既然大仆射已经知晓狄辛之事,那他继续停留下去也没意义,因此只得告别。

谢暮烟命婢女奉上一盒异域香料,尽管董能拼命推辞,婢女得了谢暮烟的眼色,硬是将香料盒塞进了董能怀里。

董能走后,谢暮烟离开住处,来到大理寺后院书房,找到刘驽,径直问道:“你是怎么说服狄辛的?”

刘驽似乎对她的到来早有准备,“狄辛此人无法说服,只能取之?”

“何以取之?”谢暮烟追问。

“以天下志向取之,他志在天下,我亦志在天下。”刘驽答道。

谢暮烟不认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天下有你便不会有他。”

刘驽道:“我告诉他,志在天下有很多种方式,做皇帝只是其中最坏的一种,他未必非得走这条独木桥。”

谢暮烟道:“这话听上去更像狡辩,无法说服人。”

刘驽微微一笑,“可狄辛不是普通人,我的话是否属于狡辩,不仅要看言辞,还与很多东西有关。”

“比如实力。”谢暮烟直接点明,“你是在告诉狄辛,有你在,他只能屈居你下,甭想走通第二条路。这是威胁,我不相信他肯屈服。”

刘驽摇头,“他不是屈服,而我也没有威胁。这世上当皇帝未必高人一等,夔王李滋活着的时候,皇帝只是他手中的玩偶。你的父亲虽是臣子,却流芳百世,唐朝十几位帝王,名声能及他的又有几个?”

谢暮烟听刘驽提及父亲,眼圈微微发红,脸上神情却因此愈发娇艳,“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安置萧呵哒。他可是掌剑门的元老,不该落得坐冷板凳的下场。”

刘驽轻轻叹了口气,“他最好的出路便是做一个军师,军师最好的位置便是出谋划策。我刚刚下了令,让张德芳归萧呵哒调遣,此事未经你的同意,你不怪我吧?”

谢暮烟道:“我管理粮草账目已经应接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打理军务。张德芳本就是武事长老,而萧呵哒擅长兵事,让他提点张德芳最好。”

她顿了顿声,“但是李菁那只娘子军我要留下。”

刘驽点头,“你是女子,留女兵在你身边照应正合适。”

谢暮烟语气中带有一丝惋惜,“不仅是照应,有时候我还想让这些娘子军出趟城,寻找李菁和上泉信渊的下落。”

刘驽仰头闭上眼睛,“她已经离开,于她而言或许是解脱,你又何必找她回来?”

“她年纪轻轻,不该是如此下场。青灯古佛前,寂寂寥此生,这不是她该过的日子!”谢暮烟说着开始有些生气,“你们倆相识于微末之时,你该对她感情极重才对,怎么落得今天这地步?”

刘驽本想解释,想了想住了嘴,转而紧盯着谢暮烟的眼睛,“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懂吗?”

谢暮烟语气平淡,“若真如此,该离开的人是我。”

作为从小惊艳到大的人,她向来不缺仰慕者,为她抛家弃子者比比皆是。

即便是刘驽,在其说出刚才那句话的一刻,仍然让她觉得未能脱出庸俗男子的套路。

她想了想,“既然公事已经谈清,那我便不再打扰。你这几日也注意休息,看天气再过些日子便会放晴,到时候黄巢大军又要攻城,咱们不得不防。”

刘驽道:“这点不用担心,张德芳早晨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