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延潮与林高着请求去张厝,给原来老夫子,张享,张总甲拜年送礼。

林高着点点头,欣然道:“正该如此,做人当知恩图报,当初你在社学读书时,多蒙他们照顾,否则哪里有你今日的出息,备些好礼是应当的。”

当下林延潮就置办起来,托林高着成为河伯所大使的福,家里的年货本就是不少,所以少不了拿东家送西家。

林浅浅给林延潮是置办起来。闽地近海又靠江,所以鱼虾不值钱,所以林浅浅就替林延潮拿了风鸡风鸭各一只,三条白粿,糯米半斗,其余散茶烟丝干果鱼丸等等。

当下林延潮提着大包小包,出门去了。这年头讲究的就是礼轻情意重,古人千里送鹅毛,林延潮十几里送鸡鸭。

林延潮到了村口,顺路趁了辆车,仗着读书人的光环,也没给钱就上路了。

十几里山路后到了张厝,林延潮先去老夫子住处,但见一个破篱笆后,是破破旧旧的茅草屋,还未到屋子前,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

“你大过年说这些作什么?”

“我怎么不能说了,你这老犟驴,不懂营生,又是个烂忠厚的老实人,我嫁了你真是可怜。”

林延潮心道自己来得还真不巧,但这都到了门前,只能敲门道:“先生,学生给你拜年了。”

老夫子开了门,见是林延潮余怒不消的道:“呵,你来了,不敢当,堂堂濂江书院的弟子,叫我先生,就笑大发了。”

还是这么酸,林延潮不由心底骂了一句道:“你这么说,那我把东西丢下走了哦。”

老夫子见林延潮作势要走,这才道:“还要挟起我来了。他娘,有客人来了。”

方才与老夫子吵架媳妇,连忙出来满是歉意。林延潮毕恭毕敬地道:“师娘给你拜年了。”当下将鸡鸭白粿放下。

老夫子媳妇当下连连感谢道:“还是你有心。否则我们家大过年也不见半点荤腥。”

老夫子坐着生闷气道:“你说这作什么,还不快拿进去。”

老夫子媳妇流下了两滴浊泪,然后进屋给林延潮煮了碗面,当下林延潮吃了后,临行时多塞了一吊钱,弄得老夫子的媳妇,又一阵感谢。

然后林延潮又去张享,张总甲家,张享是出门后会客了,而张总甲却在家里,张豪远也在,同窗许久没见,也很是热闹,几名当初在社学与林延潮玩得还不错的弟子,听说林延潮来了,也是一并到了。

大家说说笑笑,说些别来之情,林延潮知张豪远去了沙合社学,这也是有名的社学,出过一名举人。听张豪远似在学业也有所长进。随后张豪远留在张家吃了顿饭,林延潮当下就回乡了。

回到洪山村,林延潮但见家门,停了一辆不错的马车,马车旁有几名皂衣马夫,青衫小厮。四周围了不少村民指指点点的。

林延潮不由诧异地心想自己家怎么来了贵客了。

但听门口马车旁一名小厮在开玩笑道:“这家也真寒碜,你看这屋子,唉,老爷的爱女嫁到这家来,真是受穷了。”

另一个小厮道:“你知道什么,那是有由头的。”

“借过!”林延潮道了一声,走到门前,扫了那几个小厮一眼。那几个小厮顿时闭嘴,一人骂道:“在别人家门口,也乱嚼舌根?回去后看老爷怎么责你们。”

林延潮推门进入屋子,但见家里果然来了生客。

当中的圆桌上摆放着茶水瓜果,众人坐在一圈,与林高着并坐的这位中年生客白面黑须,容貌有几分儒雅,穿着绸衫,只是右手拇指那硕大的翠绿扳指,倒是令他有些降了格调。

坐在他下首的倒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是穿着绸衫,二人一并都是商贾打扮。

林高着见了林延潮入内,笑着与那两人介绍道:“程员外,程公子,这就是延潮。”

说着林高着又对林延潮道:“延潮,还不见过程员外,程公子,他是浅浅的亲生爹爹,兄长。”

林延潮不由有些诧异道,林浅浅的爹,不就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吗。

这程员外的事,林延潮以前也听家里人说过,对方原来是林延潮秀才老爹的同案,两人交情不错。虽说程员外一直屡试不第,没考上秀才,但是家境却十分宽裕,在南台有一间牛皮行,一间油烛店,城里还开了一间丝绸庄。

后来程员外的妻室产下浅浅后,找人算了一卦,算卦之人说浅浅与夫人八字不合,若在程家养大,不是克了妻室,就是女婴夭折。

正好这时候秀才老爹中了秀才,于是程员外就与林家说了这门亲事,将襁褓里的浅浅送到林家来作童养媳了。听算卦先生说了,为了割断与程家的关系,林浅浅一出生连姓氏也是跟着林家姓。

不过既是童养媳,这程员外又找上门这是干什么?浅浅虽未过门,这都已是自己待年媳,按照万恶的封建思想,已是与你家没有任何瓜葛了,你来干嘛?

林延潮不由对方所来什么原因,但仍是施礼道:“见过程员外,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