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招缩在墙角里,满身污垢,但脸上还算干净。看到孙策进来,他下意识地坐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顺手将散乱的头发挽好。大概是闻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臭味,他突然变得羞愧无比,眼神也变得退缩起来,躲闪了两下,随即又鼓起勇气,强作镇静的迎着孙策的目光。

孙策笑笑。知道爱干净,看来路招还没有为袁谭尽忠的计划。

“别不好意思,军营里就这样,我身上比你还脏。”孙策在路招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抱拳,撑着下巴,直视着路招的眼睛。“我是孙策。”

“孙……策?”路招一下子愣住了。从孙策的战甲,他能猜出孙策身份不低,但他没想到会是孙策本人。他打量着孙策,苍白的脸渐渐涨红,眼珠转了转,哑然失笑。“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也算不虚此生。”

“我有这么大名声?”孙策笑了起来。“你弟弟可不这么想,我请蔡伯喈写信请他,他都没理我。”

路招很尴尬,无言以对。

孙策站了起来。“行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如果想为袁显思尽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还想成就一番事业,为路家争取一个机会,不妨跟我出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再聊,如何?”

“如果……我想走呢。”

孙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路招,虽然一句话也没说,路招却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压力,让他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仰着头,与孙策对视。孙策看了他一会,歪了歪嘴角。

“难怪太史子义会推荐你,有点骨气。”孙策笑道:“如果你真想走,那就走吧,以后聪明点,别再撞到我的刀上来。这次遇到太史子义是你的运气,遇到其他人,你的名字已经记在功劳簿上了。”

孙策说完,转身出门。路招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了上来。孙策的话虽然不多,但含义深刻。路粹拒绝了孙策,一心要投靠袁谭,他再为袁谭效力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不如投靠孙策,为路家增加一个选择。为了家族的利益,世家从来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势力身上,有时候明知是牺牲也不得不从,何况孙策能和袁谭战成这般形势,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太史慈是孙策信任的大将,遇到他的确是运气。如果是朱桓先进帐,他的首级大概已经落地了。

太史慈就在门外,见孙策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颇有些意外,再看到路招跟在后面,不禁暗自佩服孙策的口才。他也尝试过劝降路招,但没有成功。孙策几句话就让路招俯首听命,他望尘莫及。

看到太史慈,路招停下脚步,肃身而立,向太史慈行了一礼。“谢太史兄不杀之恩。”

太史慈敛容还礼。“路兄文武全才,正当一展英姿。”

朱桓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开去。路招也不理他,拱着双手,正身直行,跟着孙策向前。孙策让人安排热水,让路招沐浴更衣,自己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于赴宴。头发还没干,就只暂时披散着。路招几乎同时出门,与孙策隔着一道走廊,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惊讶。

“惭愧,惭愧。”路招挽着湿漉漉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他的头发保养得很好,又黑又亮,堪和太史慈的胡须相媲美。

“惭愧什么?”孙策哈哈一笑,招招手,将路招叫到面前。“你啊,既然入了军营,做了统兵的将领,就别再端着那读书人的劲儿,要不然没人愿意跟你亲近。你说你吧,写一封军报而已,话说清楚了就行,何必像绣花似的费那么大劲?身为将领,不把心思放在破敌立功上,你这不是作死吗?”

路招虽然觉得孙策说话太直率,有点伤自尊,却又不得不承认孙策说得有理。他被太史慈偷袭成功,一方面是安排不周,一方面也是精力用错了方向。身为将领,如何保全自己、战胜敌人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为了一封军报耗费那么多心思,实在是本末倒置。说白了,他还没适应身份,还把自己当作读书人。

“将军指教得有理。”路招诚恳的拱手致谢。

朱桓已经准备了酒宴,孙策与路招一起入席。郭嘉、顾徽等人也来了。菜很丰富,酒却非常少,小酌了几杯,意思一下就行了。顾徽看过太史慈从路招大帐里搜出的公文,对路招的文章做了一些评点。郭嘉则和路招讨论了一下形势,没有说太具体的东西,泛泛而谈。一方面是看看路招的见识如何,另一方面也是让路招对前途有点信心。孙袁相争,看好袁氏的人肯定比看好孙氏的人多,如果不能让路招觉得孙策有取胜的希望,路招是不会真心效力的。

路招以前并不知道郭嘉,他只知道辛毗是颍川年轻才俊中的翘楚,与孙策麾下的赵俨、杜袭为友,听郭嘉解说了一下天下形势,这才意识到袁谭输得不冤。郭嘉的才智绝对不在辛毗之下,他之所以名声不显,很可能和他的性格有关。天气又不热,又没什么蚊蝇,郭嘉却羽扇不离身,明显是个放荡不羁、率性而行的怪才。这样的人在别的地方还行,在颍川这种人才聚堆的地方是很难出头的,也只有孙策这种寒门出身的武者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