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袁遗也来了,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作为山阳太守,他对钜野李家的印象很一般。一个爱读书的世家子弟,一个是武断乡曲的豪强,他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反倒常有冲突。李家一直不能入仕,甚至被逼到济阴郡的乘氏去发展,和袁遗这个太守有一定关系。

袁遗对李进没什么好感,倒是对李典印象还可以。正如毛玠所说,这是李家不多见的读书人。

袁谭参考了毛玠和袁遗的意见,以兖州刺史的身份下令,任命李进为乘氏令,任命李典为刺史府兵曹从事,将兵屯驻钜野。袁遗对此不以为然,但形势紧急,他身为山阳太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听袁谭安排。他关心的只有一点:能不能守住昌邑?

此言一出,袁谭很失望。其他人不相信他也就算了,连袁遗都动摇了,实在不应该。

辛毗说道,济北、东平的郡兵正在增援任城,济阴、东郡的郡兵正在增援昌邑,陈留很快就会出兵攻击睢阳,总兵力近七万。孙坚、孙策父子总共不到三万人,加上吕范也不到四万,你说能不能守住昌邑?

袁遗如释重负,拱拱手,起身走了。走了一半,又想起他的书,转身取过,抬头看了看天,将书卷好,仔细地塞在袖子里,藏在胸前,又举起另一只袖子,遮住头顶,匆匆走了。

袁谭这才注意到下雨了,庭院中的地面已经湿了,不禁转头看了一眼辛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雨水增多,对进攻方非常不利,孙策很快就要撤兵了。

辛毗不以为然。“孙策所领大多为江南子弟,这点小雨,他们是不会退的。”

“佐治说得没错,不仅如此,孙策能与士卒同甘苦,部下精练,也比兖州兵更耐苦战。此战过后,我们要有所警醒,最好能组建两三万人的常备兵力,脱离生产,随时备战。郡兵训练不足,对付普通的盗贼还行,对付孙策所领精锐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使君所言甚是。”毛玠表示赞同。“不过,兵无粮草不行,欲建大军,当先屯田。孙策能保持两三万人备战,和他在颍川、梁沛屯田分不开。我听说,那些屯田兵原来都是黄巾,每部有三五万人不等,刚刚屯田两年,已经能自给自足。这次作战,孙策基本不用从汝南调粮,对民生影响较小。”

袁谭对此很感兴趣,但觉得困难很大。屯田要有空闲的土地。颍川屯田,是因为颍川被董卓乱兵侵扰,不少人背井离乡,比如辛家,孙策占据了他们的土地,用来屯田。砀县一带的屯田则是用黄巾降卒开垦荒地,又从附近收缴了一部分被世家豪强侵占的土地,比如曹家。他一没有空闲土地,二不能清查世家,哪来的土地和人口。

“哪来的田?”

毛玠躬身道:“使君有所不知,中平以来,黄巾大乱,兖州户口损失很大,尤其是与青徐交界之处,青徐黄巾几次入兖,尸横遍野,流血满地,空闲土地甚多。济北、东平、任城,包括山阳在内,都有大片土地可用,即使是济阴、陈留,也是有土地的。如果不把这些土地控制起来,很快又会被人占据,届时使君能直接控制的户口就更少了,要想用兵,就不得不受制于人。”

袁谭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知道屯田是长远利益,但大敌当前,他需要世家豪强的支持,清查世家豪强侵占的土地岂不是自掘坟墓?他和毛玠商量了一下,让毛玠先清点一点兖州的户口和土地,挑选一些冲突比较小的地区试行,有效果后再予以推广。

毛玠理解袁谭的担心,躬身领命。

毛玠离开的时候,袁谭起身,将毛玠送到廊下。毛玠非常感动,再三让袁谭留步,匆匆走了。

袁谭伸出手,看着细细的雨丝落在掌心。辛毗走了过来,站在袁谭身边,仰着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使君,行百里,半九十。只要孙策还在兖州境内,战事就没有真正结束。”

“我们能击败孙策吗?”

辛毗抬起手,轻抚后脑伤处,停顿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

满家庄园。

孙策站在楼上,伸出手,接着檐角滴下的水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奉孝,老天似乎不帮我们啊,今年的雨是不是早了点?”

郭嘉坐在栏杆上,背靠亭柱,打了个哈欠。“将军,中原从来就是逐鹿之地,你来我往,变动不居。并不是说这次拿下了就是胜利,拿不下就等于失败,只不过攻守势异而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必拘泥于一时得失,要有长远打算,才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孙策很惊讶,转头打量着郭嘉。郭嘉笑了起来,摇摇羽扇。“是不是觉得我境界又提升了?”

孙策也笑了。郭嘉的境界的确有所提升,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追求十全必克,能放手的也肯放手了。从他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这两天似乎太累了,黑眼圈比较重。

“奉孝,境界提升了还不够,身体也要跟上,要不然你会力不从心的。”

郭嘉又打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