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时,但江上来往船只亮着灯光穿梭不断,不时有阵阵汽笛声传来,码头上隐约可见还在忙碌的人影,江畔夜未眠。古朝天门遗迹故地,游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静静的坐在花岗岩石阶上,这里与他以往夜半练功的任何一处地点的环境都不同,并不静悄,天地灵气充满了各种扰动。

浅碧色的嘉陵江水汇入黄绿色的长江水,在朝天门所对的江心汇流,那里便是渝城城的地眼所在,与这一片天地山川各处的地气灵枢相呼应,有一种在精印谷感应整个八大处天机大阵的感觉。

但此处的地气处于一种不断的动态变化中,渗杂着千年码头攒动的人气、大都市特有的烟尘气、时令中的酷暑湿热气、似令人浮躁不安。

若将神识延展而开融入其中,寻求那独特的精微体验,会感应到天地之间浑然浩荡的生机灵动,随着两江流水、四野山川流转不息,动中有静达成微妙的平衡,宛如太极运转,混沌中重现清明,拥有这世上最难言的滋养神妙。

移转灵枢、滋养形神,这里是绝佳的环境,但若神识不够精微、定念不够深厚,便无法去芜存菁、感应玄机,反受污浊杂扰沾染。

但对于此刻的游方来说,这里是最适合不过的,身处其中的感觉便如游鱼隐于江湖,阅历人间种种。游方就像一个嫌深夜躁闷、来到江边纳凉的闲人,坐在石阶上,身形被旁边的高坡挡住,毫不引人注目。

实际上,就算是高人经过也不太可能注意到他并发现异常,因为他正在修习在楚阳乡自悟的建木心法,以立身处为机枢,神识感应遥望的江心地眼,似不存又无处不存。除非亲眼看见他,或者以神识发起无差别无目的大范围扰动,否则不太可能发现他。

游方一坐下,携两江地气入境,自己立刻就有感觉,此地是他寻求功力精进的最佳修炼之所,比世外名山大川、风景桃园都要合适的多。浑厚浩荡的长江来龙灵动在此回旋,融入这人间杂乱而旺盛的生机之中,扰中寻安便是撄宁之境。

游方坐了很久,子时已过,他已经准备止息心法起身了,却听见身后高处的观景平台边缘有两个人在说话,声音非常耳熟,其中一人是沈四宝,另一人是曾在松鹤谷见过的沈慎一。

游方没回琦琦招待所就是不想碰见沈慎一,没想到这位沈掌门居然深夜也来到了朝天门。他们刚走近数百米开外时游方就查觉了,身形未动仍然坐在原地,从上面观景平台的角度是看不见他的。

若论秘法修为,沈慎一当然在此刻的游方之上,通常情况下想暗中偷听这种高人的谈话并不容易。这里是夜半无人的空旷所在,沈家父子虽然谨慎的以神识拢音交谈,但也没想到这么巧会撞见游方,而且他还在习练如此奇特的建木心法。

游方习练建木心法之时,神识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且在他神识所及的范围之内,所发生的事情都能察觉的清清楚楚,包括沈家父子的谈话。

他们从解放碑的方向走来时说了什么游方并不清楚,到近处听闻,沈慎一在向儿子讲解渝城一带特别是此处的风水地气玄妙,达到各种修为境界时辅助秘法修炼的利弊之处,与游方体会的玄妙有相通之处,但九星宫秘法另有一番特有的玄机。

游方很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一派掌门传授亲儿子的秘法玄机,非门中核心弟子传人几乎不可能听闻,而游方全听见了。他倒不是特意偷听,既然已经听见了就继续听下去吧,对他也大有好处,此刻起身或者止息建木心法反倒容易暴露行迹,万一被认出来就更不好了。

结合山川地势的灵枢运转,沈慎一给儿子讲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聊起了私事。

沈慎一问道:“四宝啊,你在外行游一走就是两年,除了逢年过节偶尔回家看看,平时几乎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一次这么急把我从杭州叫到渝城,就是为了那姑娘吗?”

沈四宝有些尴尬的答道:“当然是为了小丁,但是父亲来晚了一步,她的病症已经被那位周梦庄先生治好了。”

沈慎一叹息一声微微摇头道:“我没来晚,你以为你的秘法修为境界不足才帮不了她,其实我来了也一样未必能有办法,秘法高手虽能借助天地山川灵气滋养形神,但并不是这世上的名医,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沈四宝点头道:“这我当然明白,但父亲您是如今江湖风门一等一的高手,这么大的本事又见多识广,办法一定比我多。”

沈慎一笑了:“大半年不见,一见面就拍你老爸的马屁!我哪敢自称一等一的高手?上次在松鹤谷见到月影仙子,她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修为已在为父之上,而那位兰德小前辈,我看也和你差不多大,修为却深不可测,更难得已有大家前辈之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四宝,你也是江湖风门年轻一代的传人,将来九星派传承希望所在,可不要让为父和门中诸位长辈失望了。”

沈四宝:“我这两年也没有荒废修炼,虽没有突破移转灵枢之境,但阅历积累更重要。庄子云‘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