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慈蹲下身,端着大白碗抿了一小口酒,眼神淡然,“他可能就是在我之后的那个最强三境吧。”

老人便有些可惜,笼中那只武雀,勘定一位纯粹武夫的武运长短,是有时限的,不是题字之后,武雀随时都可以飞出笼子给啄出来,结果陈平安题字前后,刚好是这对师徒一首一尾,这段时日根本不用奢望武雀会离开鸟笼了。

没那胆子。

曹慈跟许甲又对半喝完了一坛忘忧酒。

许甲酒量不行,越喝越醉,最后便睡死在酒桌上。

曹慈是越喝越清醒的人,眼神熠熠。

曹慈突然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师父来接我,真想去一趟剑气长城以南的那座天下,最多四五十年,我就能敢那十几头大妖掰手腕,在这之前,必然会是一场场酣畅淋漓的生死大战。”

老人笑道:“你信不信,你只要走出城头,你就会死?”

曹慈叹了口气。

道理很简单,老人一点就透。

他曹慈极有可能已经进了巅峰大妖的视野,属于必杀之人,绝对不会给他四五十年时间,甚至一天都不会多给。

曹慈无奈道:“那就老老实实回中土神洲吧。”

老人有意无意说道:“杀穿蛮荒天下、最终横空出世的董家老祖,剑气长城有一个就够了,也只会有一个。如果妖族再次养虎为患,养出一个有望武道十一境的曹慈,我觉得它们可以自尽了。”

曹慈嗯了一声,“我得问问师父,到底有没有跻身第十一境。我希望是没有……”

老人笑着打趣道:“你这当徒弟的,也太没良心了吧?怎么不念着师父的好,这一点,你曹慈竟然跟许甲差不多德行,很不好啊。你是曹慈唉,怎能如此平庸。”

曹慈摇摇头,抬起手臂,伸出手掌,高过头顶,在酒桌上方抹了一下,嗓音轻柔,却眼神笃定:“如今师父的武道,已经这么高,几乎已经能够与那些真正的山巅之巅……媲美,那么如果不是第十一境的话,我的师父,或是以后的我,岂不是……”

老人微笑道:“大可以拭目以待。”

曹慈转头望向老人,“像你这般好说话的老前辈,太少了。”

老人自嘲道:“那是因为我这个糟老头子,已经认命了。”

曹慈默然坐在酒桌旁,许甲鼾声如雷,老头子已经不知所踪,去了别处,黄粱福地当然要比想象中略大一些,不会真的只有酒铺这么点地方,不过确实已经残破不全,如果不是这位诸子百家的祖师爷之一竭力维持,早就与骊珠洞天差不多,彻底失去“洞天福地”的后缀资格。

三教和诸子百家的圣人们每天会忙什么?

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是怎么来的?

宝瓶洲的骊珠洞天破碎之后,难道就只有三十五洞天了?

实则浩然天下的圣人们,很多需要去开辟疆土,拓展浩然天下的版图。

这一点,青冥天下的道教圣人不太一样,他们主要还是追求白玉京的高,层层叠叠,不断往上。

而佛家那座天地,则是求佛法之远,前世今生来世,都要让人活得无疑问,无所执。

当然,浩然天下的儒家,除了开辟出崭新的洞天福地,教化苍生,还需要盯着蛮荒天下的妖族。

其余两座天下,一样没闲着。

道家掌教陆沉在浩然天下兴风作浪,落子布局。

难道儒家亚圣就不在青冥天下收徒传道?

酒铺内,曹慈哪怕无人聊天,也无酒喝,也依然心境安稳,就那么坐着。

很难想象武道中人,会觉得破境没意思,压境才好玩。

老掌柜回来的时候,笑问道:“曹慈,除了武道登顶,这辈子就不想其它什么的了?”

曹慈笑道:“我在想会想什么呢。”

老人调侃道:“那你就不如我家许甲和那个大骊少年喽。”

曹慈点点头。

最后白衣少年走出酒铺,没有去找下榻于倒悬山某处大姓私邸的师父,而是径直去往孤峰山脚,到了广场大门附近,小道童和抱剑汉子都跟少年打了声招呼,曹慈便停下脚步,跟他们聊了大半天,这才走入镜面,结果到了那边,埋头淬炼本命剑的老剑修,以及腰佩法刀的师刀道姑,一样跟他笑着打招呼,曹慈再次停下,与他们聊了半天。

聊道法,聊剑术,聊天下。

曹慈跟人什么都可以聊。

这几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而那些个早已功成名就的前辈神仙,无论是隐世高人,还是声势正盛的剑仙,甚至会有人大受裨益,甚至会因为一个武道四境的少年,而感到自惭形秽。

曹慈。

中土神洲的曹慈。

家世平平,祖上世代农耕,甚至算不得什么小富之家,一场战火,世外桃源被夷为平地,开始随着难民流民,一起颠沛流离,每天都会有生离死别。

然后被一位独自策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