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荣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不再红了,才道:“儿臣想……是的……”

母女二人细细说了一些话。

这时,又有宦官匆匆来道:“娘娘,娘娘……太子和新建伯入宫了,已至午门!”

“呀。”张皇后惊喜地长身而起:“当真吗?来的这样早。”

“听说一大清早,太子和新建伯便步行入京,走了十几里地呢,这一路都没带喘气的……”

“步行?他也不怕累坏了……”张皇后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恼怒地道:“何况如何保证安全?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

“禀娘娘,据说西山那儿的生员,今日都休沐回家,也都是步行,想来太子才不愿乘撵、骑马!西山书院有近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的,新建伯似乎也怕出乱子,加调了一队羽林卫屯田千户所的禁卫协同……”

“呼……”

张皇后松了口,却又紧张起来,回眸看了一眼朱秀荣,道:“看着吧,身为储君,这样步行,少不得要净街扰民,你父皇知道了,又要责怪了。”

………………

朱厚照和方继藩已穿过了午门了,天上大雪纷飞,二人穿戴着厚重的蓑衣,顶着斗笠,一路倒是说说笑笑。

走在熟悉的紫禁城里,朱厚照既显得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

他看了方继藩一眼,道:“老方。”

“嗯?”

朱厚照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你说,父皇会认可吗?”

“会的。”方继藩想了想,道:“这个世上,凡事就怕认真。”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独当一面后,第一次入宫觐见啊,朱厚照带来的,是他在西山两个月的成果。

可当他信心十足的时候,却又迟疑了。

这关系着他这个太子,未来是孩子还是男人的问题。

这时,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打小,每一个人都哄着本宫,都说本宫娇生惯养,大抵就是因为如此!可是很多人不明白,本宫和寻常的人不一样,本宫是个打小就希望做大事的人,可身边的人总是告诉本宫,太子殿下应该如何如何,可以做这个,不可以做那个。本宫若是听了他们的话,可能……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太子……”

朱厚照难得一次很认真:“可是本宫可一丁点都不傻,一个在天下人眼里,贤明的太子,未来未必是好皇帝,也未必能创造出功业,他极可能会因循守旧,会循规蹈矩,会在大臣们的一次次要求下,妥协让步,一次次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最后养成了习惯,就再没有勇气去根据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坚定的去推行什么了。”

“他们让本宫读史,本宫读了,可越读越疑惑,为什么那篇篇史记里,所谓贤明的太子,最后总是沦于平庸,因而身边的人越是希望本宫去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做希望本宫走的事,本宫却一定按着自己的心思去做自己的事,本宫坚持这些,其实很累,也不知这般执拗,到底为的是什么,有时候真想索性顺了他们的心啊。”

方继藩没有吭声,很认真的听朱厚照的抱怨,心里倒是深感意外。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没有说一堆胡话,而是认真的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这家伙……原来……还有这么多鬼心思。

大爷的,小看他了。

走着走着,朱厚照突然驻足了,抿着唇,凝视着远处的殿宇道:“直到遇到了你,你这个得了脑疾的家伙,本宫认识你之后,就羡慕你了,得了脑疾的人多好啊,无论做什么,都有人体谅你,同情你,你信不信,有几次夜晚,本宫在夜深人静时,都拿头去撞墙,就想着,或许这一撞就脑疾了。”

“老方,其实本宫知道你有时候有些小气,爱偷懒,还喜欢装病,可是……本宫都不在乎……”

方继藩瞪大了眼睛道:“殿下,不要凭空冤枉人清白。”

只是,方继藩却有点底气不足了,原来这小子,竟什么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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