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健结束了自己的思绪,定睛看向正聊得火热的那对义兄义妹。当自己的二营长讲到八路军一个连在无遮无挡的荒原上拼死阻击日伪援军的浴血场面,刘五妹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仰慕与钦佩。

耐心听魏鑫讲完,吴子健抓住女匪首由衷称赞的话头,趁机插了一句:“大当家的,你也觉得我们八路军是抗战的好汉,眼下国难当头,你何不带领手下加入我们八路的队伍、一起打鬼子?把日本人从山西、从全中国赶出去!”

二营长魏鑫在向自己的义妹讲述夜袭同蒲路的大战时,已经伏下了话题准备说服对方同意收编,此时见自己的支队长率先挑明,当即紧跟着说道:“我这趟上山,就是为了劝说义妹率领手下的弟兄们尽早加入八路,吴支队长已经许诺了,只要你们投过来,立即配发徐旅支队独立大队的番号,你这个落草的大当家的就成了正规军的大队长,军职级别和我这个营长平起平坐!手下的弟兄们也都成了吃官粮的官兵。”

刘五妹闻听之下大喜,急忙拿眼睛去瞥一旁的吴长官,吴子健含笑点点头:“没错,魏营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八路军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就看大当家的如何决策了!”

“小女子感谢吴长官提携!”刘五妹极其真诚地朝吴子健抱拳拱手:“弟兄们若能从此变成吃皇粮的官军,这是改邪归正、光宗耀祖的好事,自然个个没的说!敢问吴长官,我这个独立大队要是真拉起来了,每个月能关饷多少啊?”

吴子健和魏鑫同时一怔,但他们马上也就明白了女匪首所言的实质,两人对视了几眼,一时间竟然都无法回答对方的提问。

他们有着难言的苦衷。

去年红军刚刚接受国民政府改编时,有成文条例颁布相关的经费标准,即八路军每月可从国民政府共领取五十五万元法币、以及五万发子弹。但上述经费只颁发给林师、贺师和徐师这三个作战师以及八路军(18集团军)总部;也就是说,只向在抗日前线作战的八路军部队颁发。

但当时的实际情况则是,留守在陕甘宁边区延安的还有中共中央庞大的机关、院校以及卫戍部队,由于他们不参加对日军的作战,所以无权领取国民政府颁发的经费。因此,延安方面便决定将八路军每月领取的五十五万元法币提走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才发放给前线的三个师。

这样一来,八路军的三个作战师,每个师每月仅能得到四万到六万元法币,这些钱包括餐费、着装乃至医疗费用,而扣除掉这些费用之后,八路军从师长到普通一兵,每人每月仅发一元法币的零用钱。

并且,这每人一元钱还仅仅是去年的发放水准,而随着八路军开始化整为零、扩充队伍,目前每人发放一元钱也大多难以为继了。

以昔日的林师徐旅二营、今天的徐旅关门山支队为例,自从他们今年年初离开晋北的五台地区、向晋中的关门山地区转进,就与师部旅部乃至团部失去了补给关系,除了出发时携带的一批大洋之外,再无后续经费补充。因此,无论是生前的营长冯长治、还是后来的副营长今天的支队长吴子健,都立下了规矩,暂时停发所有官兵的零用钱,待日后关门山根据地发展壮大,再行酌发。

林师是有着优良传统的老部队,纪律严明,这条暂时的规矩并未引来官兵们太多负面的情绪。然而,此时此刻,吴子健和魏鑫面对的却是打家劫舍、铺张奢靡、挥霍无度的一支土匪武装,他们只想着将这股装备不赖的散兵游勇尽快收编过来,却完全忽视了女匪首提出的“关饷”问题。

不仅如此,吴子健甚至还单方面打起过黑石崖匪帮库存金银粮草的主意,设想着一旦将对方收编,就可动用其窝藏甚丰的细软,用来扩军。

目睹了两名八路军长官尴尬不已的表情,女匪首原来一脸的兴奋逐渐褪色,进而露出了狐疑:“吴长官、魏大哥,有什么难处不方便讲吗?”

吴子健目光闪烁,拿眼神示意魏鑫来做解释,后者只好无奈地开了口,支支吾吾地指出目前徐旅支队经费紧张,部队上下已经停发了原本就微薄的零用钱,就更不要说“关饷”了。

听罢结义大哥的这番话,刘五妹一颗热切的心,顿时变得冰冷。

共同沉默了半晌,还是刘五妹小心翼翼地先开了腔:“大哥,吴长官,你们的意思小女子已经听明白了,按说,能够改邪归正当上官军,我就应该很满足。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山寨上下一百多号人马,从前靠的是打家劫舍,弟兄们背离祖宗吃这碗黑心饭,图的也就是个有吃有喝有钱花。我可以跟他们讲、山寨从今天起就变成了官军独立大队,但如果说这个独立大队没有饷银发下来,只怕一多半以上的弟兄不会答应。”

八路军支队长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女匪首的侃侃而谈,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看来,自己作为一个部队的军事指挥员,在应对地方事务上还是有着多种经验的欠缺,竟然漏算了土匪武装在物质上的欲求——怎么可能要求这帮悍匪也像革命战士一样服从纪律、不讲待遇呢!?——此时的吴子健深深后悔这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