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我以为你会懂的。”邵云看着自己这几年最为照顾的“小师弟”,语气有些失望,“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你铸成大错,造下杀孽,替人当了挡箭靶。”

说到这里。

老人望向宋雀,道:“大客卿,你今日若要打杀金易,我绝不阻拦。”

宋雀没有给出一丝一毫的回应,眼神里一片木然。

他望向金易的神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与望向死人无异。

打杀金易,只须片刻。

这位律宗大宗主所谓的金刚体魄,在他宋雀面前不过一张白纸,伸手便可捣破。

“但老朽,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

古梵语文字砌成的高楼之中,老人的双膝微微弯曲,在宋雀错愕而讶异的眼神之中,老人的膝盖跪落在炽热的沙地之上,颤声道:“这些年,大客卿为佛门呕心沥血,当得起这一拜。今日惟愿不要再开杀戒,佛门将兴,经不起第二次拆解。”

宋雀沉默了很久。

他淡淡道:“邵云大师,我当不起你这一拜,拿了菩萨捻火,就要做事。宋某做的这些,不是为了博得谁的认可。”

说到这里,他望向伏在地上的金易,其中的言外之意不用再说。

宋雀继续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大师何必再开口?”

大客卿平静道:“十多年前,净莲身负诅咒,我要一查到底,当时也是您的不情之请,致使于此案的真相埋没无果。今日瑶池又因金易横生风云,灵山经不起拆解,不能再死人……怎么,灵山的人命是人命,瑶池的人命就不是了?”

跪在地上的老人,身躯一颤,无法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金易看着与自己一同跪伏地上,以头颅磕在地面上的老人,他痛苦的闭上双眼,道:“师兄,你不要这样的……你是,大雄宝殿的殿主啊……”

这样……连尊严都失去了。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不成器的师弟,他的眼神并没有大限将至的浑浊,反而一片清澈。

“殿主……”

“虚名罢了……”

“如果把那些你觉得珍贵的东西丢掉,能够换来‘太平’,那么一切反而会容易许多。”

老人喘着气,问道:“这些年来,我不曾踏出过灵山,今日破例了……你可知,此事的严重性?”

律宗大宗主咬着牙齿,转身望向宋雀。

十多年前,这个男人在灵山大肆杀人,为了追查一桩没有因果的案卷,杀了不知多少同袍。

他时常觉得,宋雀不是菩萨。

而是一尊魔头。

如此滔天的杀人行径,与东境的那些鬼修又有何区别?

如今,邵云以真身离开光明,来到这里,便是要阻拦宋雀再开一场杀戒。

“既如此……”

金易凄惨笑了笑,道:“宋雀,此事是我错了,瑶池之变是我犯蠢,此身之罪孽,业障,已然洗涤不清……再如何解释,都是徒劳。”

“事到如今……我金易只有一个请求,不要牵扯到他人。”

他转了一个方向,以头颅对着宋雀,狠狠叩拜下去。

“砰”的一声。

黄沙之中溅出鲜血。

金刚体魄亦是破裂。

金易抬起头叩下的幅度极大,整个人的身躯都在颤抖,他的额首裂开一道破碎纹路,金色的滚烫鲜血,顺延着沙粒落下。

宋雀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男人不断对着自己磕头,一次又一次,在这无人看见的书简楼里,将毕生的骄傲和尊严都叩碎。

他没有丝毫的同情。

更没有怜悯。

“嗡”的一声。

黄沙震颤,那根深入大地的烧火棍,拔地而起,掠入宋雀的手中,两根手指抹过,硬生生将一侧棍头削去,化为斜尖。

被他高高举起。

金易的身躯只是一颤,便不再叩首,俯低头颅,像是把脖颈送上绞架的死刑犯,等待着刽子手斩落的最后一刀……

然而漫天黄沙中,那道锋锐的斩刺之音响起。

青色的袖袍被割断,倏忽一声,斩断大袍的尖棍带着衣衫撞破书简楼,刺入远方的城墙砖瓦之中。

割袍。

断义。

宋雀眼神疲倦的看着邵云。

他轻声道:“如你所愿……”

“今日灵山,不会再起是非。”

远方沙尘之中,宋净莲和抱着刀鞘的朱砂来到了三人所在的地方,两个人眼神惘然,看着断去一截袖袍的男人,看着金易,道:“此后灵山,便与我无关。”

宋雀看着自己的儿子。

“走了。”

“回家。”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