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家,对于林延潮而言,除了必要的应酬外,都是在家读书的。

程家赠了一百两后,众人每日看了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依林高著的打算,是准备置办上十几亩肥田,或者买个耕牛。

在闽地人多地少,用地方志上的话说是亩直寝贵。

眼下又承平了好几年,一亩上好的水田能抵个七八两银子,山边的半旱田,也能有三四两银子,而一头耕牛差不多是六七两。

置办个十亩水田,再买头耕牛,这一百两也就差不多了。这意见大家都是比较同意,囤积土地,是很朴素的观念,若是吃喝浪费掉,不说家里,别人也会说一声败家。

敲定主意后,林高著就让大伯,三叔就开始张罗这事了。

林家水田地左近,挨着邻村大娘娘家,还有同村一个出五服的叔伯家,依三叔的意思,将这家里水田连成一片,要赶在春耕前,将地买到。

就是林家打算买地时候,大伯的差事下来,侯官县衙兵房帖书一名,闻此消息,全家都是高兴不已。虽然还是编制外,非经制之吏,但已是够大伯,大娘的社会地位着实提高一截了。

林延潮原本还以为,身为吏员不能科举的,后来才知道这完全是个误区,不是吏员不能参加科举,而是吏员不用参加科举已具备做官资格。

明朝做官三途,进士一途,科贡一途,吏员一途,明初时以吏员出身而成为高官之人,不可胜数,到了中期后期,国朝重视科贡,才规定于御史,州县正官,不得从吏员中选拔。更有了后来,举贡,吏员出身,非大卓荦不得出头的章程。

不过同在衙门为官,吏员比衙役完全高了好几个档次,身为衙役可是三代之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大伯喜极而泣后,在乡里大摆宴席,还招呼以前在衙门里的那些狐朋狗友吃饭。大娘也是一有空就往娘家那边跑,当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面前炫耀,炫耀多了,弄得旁人见了大娘就往别道走。

这高兴了好几天,大伯上衙门当差,住进吏舍后,就淡了下来。

大伯如愿以偿后,林延潮也是放下一桩心事,书院是二月二开课,那时林延潮就要去书院内舍读书了。

上元节过后了几日,这天,林延潮读完书,刚刚上床休息,睡得正熟,突而听闻外头锣鼓声,咚咚的响声。

“倭寇来了!”

“倭寇来了!”

林延潮睡得迷迷糊糊,心想倭寇?

不对。

林延潮从被窝跳了起来,浅浅从一旁小床上起来,迷迷糊糊地道:“潮哥怎么了?”

林延潮立即推开窗户,但见村里好几户人家已是亮了灯火。各村各户家里养得狗,都狂吠不止,很显得有几分惊慌。

村里的土路上的百姓,拿着锣鼓大敲,惊慌地大叫道:“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砰!

房门打开,但见一个人影跑了进来,不说二话就拉林延潮。

“潮囝,倭寇来了,快往山上跑。”虽是一片昏暗,但这声音不是三叔是谁。

三叔用力拽着林延潮,林延潮初时的慌乱已是过去,当下喝道:“三叔,冷静点。”

三叔牙齿都磕磕作响,显然十分害怕。

林高著在洪塘市集的官署,而大伯昨天刚刚去衙门了。眼下家里就自己,三叔,林延寿三个男丁。

随即咚咚的下楼声,大娘的惊慌的声音传来道:“倭寇来了吗?”

突然哇一声哭响,然后听得林延寿哭道“娘,你在哪?你在哪?好黑,我好怕。”

说话间,外头脚步匆忙响起,有人大叫道:“快跑,倭寇都是罗圈腿,咱们上了山去,就没事了。”

罗圈腿?没错,倭寇都是水贼,长期生活在狭小船上,罗圈腿是有的,但不等于不能上山啊。林延潮摇了摇头。

大嫂陡遭大乱,也是手足无措。

“我们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三叔催促道

林延潮道:“三叔,别慌,我们这里偏僻,倭寇没那么快,杀过来,他们要抢掠,也是先去繁华的集镇,所以你们先收拾细软,我去坝上看一下,马上回来。”

林浅浅急道:“延潮,你小心。”

“知道。”

说着林延潮奔出门外,三步并着两步跑上堤坝顶部,朝远处望去,沿着闽水江岸一处,两处,三处,五六处烽火燃起,烈火熊熊,在夜空中也是看得清楚。林延潮心知,这最近一处是下游盐仓方向的烟墩,回头一看上游方向烽火,一座接着一座燃起。

一片熢燧星联的景象,说明真是有倭寇来犯了,而且不是小倭寇,而是大股倭寇。

当初备倭,福建巡抚谭纶闽水江口设小埕水寨,在海坛、浯铜还有两支游兵,更有把几十座截寨、捍寨把守水陆要道,防止倭寇偷袭入境。待春秋二讯时,宪司巡海道与府海防馆,遣出海军驾乘楼船巡海以备倭寇。

故而一般小股倭寇来犯时,也是平常时,烟墩都不用点的,但这一次烟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