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有小半盏茶的功夫,立在沙盘前的那道身影也未动分毫,更未应声。

明檀心里七上八下的,提着食盒的手都有些轻微发抖,她眼睫扑扇,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上抬起。

及至视线的,是先前瞥见的那道黑色身影,清隽挺拔,身量颀长,瞧着比舒二和沈玉还要略高半寸。

竟不是五大三粗的莽汉。

明檀极快地收回目光,见他并未有应声打算,只好放缓动作,将瓷碗放置在桌案之上,极慢地倒着荷叶粥,想着能不能拖延时间,拖到他主动回头好让她看清相貌。与此同时,她还忍不住抬眼,小心偷瞄着那道背影。

可那道背影就像是存了心般,一动未动,毫无转身迹象。

明檀现下是个小婢女,也不可能无端搭话,万一因多嘴被拖出去受罚,那可真是没地儿说理。

磨蹭半晌,眼见粥就要倒完了,她心下不甘,偷瞄背影也愈发频繁。

忽然,那道背影一动,似有回身迹象,明檀惊得粥都差点洒开来,慌里慌张地敛回目光,做贼心虚般低低埋着脑袋。

来人步子极缓。

从沙盘至桌案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她却感觉又过了大半盏茶,绣有暗纹的衣摆、靴履才缓缓走至近前,落入她的眼底。

江绪立在桌案前,不经意般扫了眼案边垂首侍立的小婢女,撩开下摆落座,舀着荷叶粥,尝了一口。

行军之人的手自然细腻不到哪儿去,他掌上生茧,指腹粗粝,手背上还有近日练剑不慎刮出的新伤,不过他的手型极为好看,掌宽,指节瘦长,指骨分明。

明檀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比先前更缓慢、更细微地抬起了眼睫。

映入眼帘的,先是交叠的外衣领口,而后是脖颈、喉结、下巴、唇、鼻、眉眼——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极为俊美的面庞。

剑眉星目,鼻挺唇薄。

如远山寒月,凛不可犯。

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从戎之人都不一样,论姿容气度,比之名动上京的舒二公子都毫不逊色,甚至多了种……沉金冷玉般的矜贵之感。

明檀怔住了。

这就是定北王殿下么。

是……是不是搞错了。

念头方一闪而过,便有人撩帘入帐,为她解惑。

“王爷,宫中传信。”

来人单膝叩地参禀,话头特地停了一瞬,余光瞥见前头那不懂事的小婢女竟无回避之意,且王爷好像也没挥退的意思,来人有些迟疑。

江绪抬眼,睥睨疏淡道:“说。”

“是。”来人垂首拱手,继续道,“宫中传信,王爷所书《励军束伍论》,圣上着意命翰林院誊抄,并与王爷先前所书数篇兵法论则整理成册,不知王爷有何示意?”

“谨遵圣意即可。”

“是,那…属下告退。”

来人又扫了眼小婢女。

然小婢女满脑子都在想:还会写文章?

虽是与行军打仗有关的兵法,但能自行成论便是有自个儿独到的见解。领兵打仗之将帅,对兵法有点自个儿的见解实属正常,可不是所有将帅都能将自个儿的见解好生表述出来。999小说更新最快电脑端:/

就像她爹与她舅舅,她爹追文赏雅还勉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可她舅舅空有一身本领,每回一开口就是些个大白话,莫说论著了,把想法说清楚都不容易,所以她这未来夫君还挺——

“你还在这干什么?”

明檀正想得入神,忽而有道声音打断她,与浸在冰鉴中的荷叶粥般,都带着消暑的凉意。

她打了个激灵,慌乱间囫囵与那道平静视线对了一瞬,又忙垂下来,软声告了个罪:“王爷恕罪,奴婢这便走。”

她不甚熟练地收拾着空碗与食盒,匆匆福礼告退。回身往外时,步子都比平日要快上不少。

江绪扫了眼她娇小薄瘦的背影,垂眸理事,倒也瞧不出什么多余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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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出了营帐,离远了些,白敏敏忙小声追问。

明檀抿唇不言,一张小脸还紧张得泛着白。

待与沈画会了面,一道出了京畿大营,白敏敏已是急到不行,围着明檀团团转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的都吓呆了?”

晌午正是天热,明檀嗓子都有些发干,她缓了缓紧张情绪,艰难咽了下口水,出言道:“确…确实极有威势。”

“……”

完了,还真和野豕似的。

白敏敏脑袋嗡了几息,眼前似是闪过一顷白光,站太阳底下,人都晕乎得晃了晃。

好半晌,她回过神,按住明檀肩膀,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地安慰道:“莫慌,莫慌!我来想想办法。”

白敏敏在想主意上素来算不上十分靠谱,这会儿脑海中满是从前看过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的话本,那些话本中,倒不乏千金小姐与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