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让流民承担犯错的代价?

慈不掌权这四个字,当真如此血淋淋?

李迪在寇季的质问下,嘴皮子哆嗦着道:“旁人怎么想的,老夫不知道,但老夫从没有放弃那些流民的想法。”

寇季咬牙道:“那就应该放流民入汴京城,让他们在汴京城里想方设法的找吃的去。我相信,汴京城里有足够的粮食供养他们。

仅仅我寇府、你李府、王府、向府、曹府、刘府,几座府邸内的存量,就可以供养数万流民吃一日。

那么其他豪门大户手里的存粮,一定够那些流民们吃到其他常平仓的粮食送到的时候。”

李迪痛苦的道:“汴京城不容有失,若是发生了动乱,或者产生了瘟疫,那么整个大宋就乱了。”

寇季盯着李迪,质问道:“李爷爷您说过,不能把跟咱们一样的人,当成畜生。可朝廷现在这么做,就是把人视为畜生。

当初您也说过,我若草菅人命一人,你就要锤爆我的脑袋。

可朝廷现在的做法,比草菅人命还可恶。”

寇季的话,就像是一根根钉子,刺穿了李迪的心脏。

李迪心中感觉到十分的痛苦,十分的煎熬。

一边是他守护了半辈子的朝廷,一边是他护佑了半辈子的百姓。

两边他都放不下,两边他都在乎。

可当双方碰撞到一起的时候,身为参知政事的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无论他站到那一方,对他而言,都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朝廷一方。

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流民们若是涌进汴京城,缺衣少食的他们,一定会搅乱汴京城。

汴京城若是乱了,各地方一些野心勃勃的人,必然借机生乱,整个中原大地,将会狼烟四起。

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多到他不敢细细去算。

当他和寇准、王曾三人做出了这个决议的时候,三个人都瘫坐在了资事堂内的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三个内心也不平静,但凡还有其他选择,他们都不会这么做。

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也曾考虑过,寇季刚才说过的提议。

可经过他们仔细商量,发现,他们若是强行从那些豪门大户手中取粮的话,不等流民们搅乱汴京城,那些豪门大户会率先搅乱汴京城。

从豪门大户手中取粮的法子,明显不可取。

李迪双眼含泪,对寇季道:“你若是觉得不平,等事了以后,就拿老夫的性命去还那些流民一个公道。”

寇季盯着李迪看了许久,长叹了一声。

他刚才一时气急,才说出了那番扎心的话。

如今细细一想,觉得自己说的好没道理。

李迪是参知政事,是朝中重臣,以江山社稷为重,并没有错。

事情到了这一步。

两害面前,李迪择轻而取,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迪做出了这种决定,心里怕是也在滴血。

他已经努力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是李迪想看到的。

寇季心里想了许多为李迪、为寇准、为王曾开脱的话,也想了许多为自己开脱的话。

可是他的心里依旧不能平静。

一想到那些流民们马上要因为朝廷的过错葬身在屠刀下,他心里就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他不是什么圣人,没想过要拯救天下人于水火。

他只是记住了李迪在城门洞子里告诉他的那句话。

那句‘人非畜生’之言。

“您还是留着性命吧。留着性命宰杀那些倒卖常平仓的粮食,引发了这桩祸端的畜生们吧。”

寇季幽幽的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以后。

二人待在城门楼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

刘亨跨马冲到了城门楼子下,气喘吁吁的冲上了城门楼子,见到寇季的第一句话,石破天惊。

“四哥,不好了,灾民们发现了咱们用沙土冒充粮食的事情了,如今正在聚众闹事。”

寇季、李迪,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惊。

寇季追问道:“怎么回事?”

刘亨抹去了头上的汗迹,沉声道:“傍晚的时候,有几个人混在流民当中,散布谣言。说朝廷用来赈灾的第二批粮草被贼人烧毁一空。

说咱们堆放粮食的地方,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沙土。

在我、曹佾、陈敬、王田升等人的安抚下,他们并没有听信谣言。

可半夜的时候,有人偷偷摸到了堆放粮食的地方,偷了一袋装着沙土的粮包,绑在马尾上,又在马尾上放了一串炮仗,然后点燃了炮仗,让马在流民们居住的帐篷外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