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仆人们开始收拾残局,李泽三人却是转战到了露台之上,夜幕之下,清风徐徐,倒是将暑气扫去了不少,蝉鸣之声已息,蛙叫之声却是渐起,偶尔有夜茑自空中划过,清鸣两声。远处有诵读之声隐隐传来,也有激烈的争辩之声不时响起,金满堂甚至看到有两批人先是相对互喷,说到激烈之处,居然卷起袖子干上了。

看着金满堂诧异的眼神,章回笑道:“每到晚上,对学术上的分歧,或者对于政见上的分歧,大家都先是辩论,一旦辩论分不出上下,多半便是用拳头说话。”

“这也行?”金满堂大惑不解。

“当然行。”章回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拳头的确很大。在我们武威书院,如果在辩论中一方大获全胜,那输者还是遵守规纪的,只有在谁也不能占据上风的情况之下才会动手。而这世道,只怕更多的是用拳头说话。我期待着大治之世的来临,到了那时,对内里,我们只有嘴说话,对外,才用拳头说话。”

“我们南方的那些大儒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更讲究以德服人。”金满堂笑道。

李泽与章回对视一眼,都是芫尔一笑,“我们也想以德服人,但如果以德服不了人的时候,我们便用拳头让他服气。两者相输相称,才是王道。”

“这似乎是霸道。”金满堂一摊手道。

“先霸而后王,似乎也不错。”李泽看着仆人端上来的三杯绿茶,笑着道:“金公也喜欢这种泡茶方式吗?”

“早就听说过这是节帅自创的泡茶方式,不过我也挺喜欢的。”金满堂笑道:“那册关于制茶的小册子,我手里可也有一本,刚好我在南方有一座茶园,便吩咐他们依照这个小册子上的方法炒制茶叶,果然另有意趣。虽然被人斥之为不登大雅大堂,但只要自己喜欢也就好了。这一次来,我倒是给节帅来了一些自己茶园采摘制作的今年的新茶。”

“这敢情好!”李泽喜出望外:“说到茶叶,真正的好茶还是出自南方啊。”

“只要节帅喜欢,以后节帅所需的茶叶,金某包了。”金满堂笑道:“即便是节帅想要金某这个茶园,也完全没有问题。”

“君子不夺人所好。”李泽笑道:“如果可能的话,倒是可以请金公在哪边帮我买几片茶山。”

“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金满堂点头道。

章回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节帅事多,金公也是大忙人,不如我们便开始说说正事吧。”

李泽笑着点头,金满堂也是一改先前有些慵懒的神态,坐直了身子,看着对面两人道:“节帅可知,这一次高象升走动了不少人家,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到此吗?其它人都拒其于千里之外?”

李泽道:“这是因为金公与那些人是有所不同的。其实在最初我们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也有一个预判,估计大概也只会有金公会响应。”

“为何?”

“四海商贸之中,九成之人都是传世门阀,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麾下子弟,门生众多,盘踞一方,几乎自成体系,偏生在明面之上还看不出来,但暗底下,却是能影响一地之经济民生,说直白一点,这些人实际控制着地方政权。那些地方节镇,想要有效地统治地方,便必须与这些人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李泽道:“这便是我最厌恶的门阀政治,大唐有今日之祸,与他们其实有着很大的关系。”

“金某人在杨州也是一霸呢!”金满堂笑道。

李泽摇头:“金公很有钱,也很有影响力,但也仅仅如此了。而且金公崛起不过二十余年,与那些门阀相比,当真不可同日而语。看起来金公似乎比这些人要高调多了,也有钱多了,但真论起实际的影响力的话,那是根本没法比的。”

“节帅就如此小瞧于我?”金满堂的脸色拉了下来。

李泽一笑道:“若非如此,金公又何必到处安置后手呢,在益州某个地方,金公便有一个小妾及其儿子生活在一处小庄园之中。这个地方虽然隐秘,但有心人想要探查,却总是能查到的。”

金满堂脸色一变:“节帅倒是好手段。”

“高象升的手脚。监门卫虽然今不如昔,但如果想要查金公这样的人的根脚,难度倒也并不大。”李泽道。“金公看似繁花着锦,实则私底下却极度缺乏安全感,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四海商贸之内,金公看似与那些人交情不错,但你却并不信任他们。”

金满堂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道:“我是扬州最大的盐商,这不是一个能挣干净钱的生意,在我之前,平均每十年,便会换上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倒下之前,并不比我差多少。”

章回怔了怔,反问道:“可金公已经经营二十年了。”

李泽道:“那是因为金公极其聪明,有了一定的身家之后,便收购了盛和钱庄,这些年来大力投入,有了盛和钱庄,与金公利益联结的人可就多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很多人的丑态便也直接暴露在了金公的面前,这也是金公能撑到现在的原因,金公,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金满堂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