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翼州的曹信,心里仍然十分的窝火.

这一辈子,他碰到的危险局面,说起来比这一次在深州还要危险的也不在少数,但却从来不像这一次这么绝望.

以前,不管局面有多么危险,他总是还有刀在手,有忠心的部下在身侧,有戮力同心的兄弟一齐奋战,纵使面临绝境,却仍然心有希望.

但那一夜,他是真真正正地恐惧了.

“节度使再也不是原来的节度使了.”曹信叹息着对王温舒道.听了曹信讲述的王温舒也是一脸的惶然之色.”你知道不知道,那一夜我们扳回局面唯一的机会,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苏宁,那个时候,我看到李安民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动了几步,我也装着劝慰靠近了几分.哼哼,苏宁自以为天衣无缝,岂不知当他推门而入直斥节度使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他的确是苏家兄弟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个.”

“这倒不假,要是苏家那几个人还活着,哪里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了.”王温舒也是认识苏家另外几兄弟的.

“我们跟着节度使几十年,大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自然都能领会,也就苏宁自以为是罢了.可惜当时节度使居然毫无表示.”曹信有些愤怒.”最终,让我们把自家的性命寄托在李澈的妇人之仁上,你知道那一夜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知子莫若父嘛!”王温舒劝慰道.

“知子莫若父!”曹信冷哼了一声:”他或者是认为这是他的儿子,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真的伤害他吧?可我呢?”

“大公子还是一个忠厚人.”王温舒笑道:”姐夫,这不没事儿了吗?大公子宽厚,这正是我们这些人的福音嘛.”

听了王温舒的话,曹信却沉默了.

好半晌,却苦笑了起来.

“那一夜,我从来都没有如此地渴望咱们的大公子是一个忠厚老实念旧情的人,无比的希望他千万不要像节度使年轻的时候那样杀伐果断,毫不容情.”

“可是等我挨过了这一劫,安全地回来了,我却又无比地失望他不像节度使那样厉害.”

王温舒有些诧异:”姐夫,这是怎么说?难道有一个宽仁的主上不好吗?”

“那不是宽仁,那是妇人之仁.”曹信冷笑道:”如果换了我在他那个位置之上,我会毫不犹豫地下达兵变的命令.”

王温舒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世道快要乱了,有一个妇人之仁的主上,可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了.乱世争霸,逐鹿天下,你何曾见过有妇人之仁的人胜出过?如果他失败了,我们何以存身?我们的家族何以存世?”曹信看着王温舒.

“姐夫,没那么严重吧?”

“或者吧!”曹信耸耸肩:”最好别让公孙长明那个乌鸦嘴说中,但他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倒十中八九.”

听到曹信这么说,王温舒也只能苦笑.

“这事儿就这样吧,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还是要竭尽全力支援这场战争的,接下来往深州那边运送的辎重粮草,由明义来接手做吧.他的商队足以应付这些补给的运送.”

“那不征发徭役了?”

“春耕已过,徭役还是要征发的.水利要整修,道路要修补,不管前线怎么样,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曹信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翼州除了派出五百甲士,数千府兵之外,也就只出了一些粮草辎重而已,对于整个翼州来说,影响并不大.很多地方的百姓知道什么地方又在打仗,是因为他们为这次战争又买了一次单,多交了一次赋税.

成德十好几年没有打过仗了,成德节度使李安国还是比较注重养民的,所以多交了这么一次赋税,老百姓的日子倒也还是能过得下去的.至于徭役,反正每年都是要干的.不管是修水利还是修路,虽然很苦,但他们最终也还是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的,倒也不甚抵触.官府一声令下,便自己带上家伙,备上干粮出发了.

翼州是一片冲积平原,地势较为低洼,夏季高温少雨,冬季寒冷干燥,四季分明,光照充足。寒旱同期,雨热同季,但却极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境风河流众多,东有盐河,南有索卢河,西南与西部有西沙河等河流.

河流众多让翼州的水资源极为丰富,但也让翼州时时受到洪水的威胁,到了夏季,天气逐渐热起来的时候,也正是雨水最多的时候,所以春耕之后的水利工程,防洪防涝便是翼州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这一次曹信亲自出去一处工地一处工地的检阅,平素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用不着他这位翼州的最大佬出来的,但是现在他需要让自己脚不点地的忙起来,只有忙起来,累起来,才能让他很有些烦燥的心平静下来.

晚上回到住处,倒头便睡,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前线传来消息.

从现在看起来,一切都进展顺利.

不管怎么说,胜利总是好的,不断传来的胜利的消息,也一点点驱散了曹信心中的那些雾霾,心态也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