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仲武不同,张仲文虽然说也稍通武艺,但更多的却是属于士人的圈子,豪门世家培养子弟,总是文武分途,有张有驰,和平时节,自然是文臣当道,但乱世之时,却是拳头说话了。相比较于张仲武的豪爽大气,嚣张跋扈,张仲文就显得木讷多了。在卢龙,张仲文虽然是兄长,却几乎被张仲武巨大的身影给完全地遮挡住了,世人几乎只知张仲武,不知张仲文。

但这并不能说明张仲文就是一个平凡之辈,相反,像公孙长明这种深悉卢龙底细的人物,对于张仲文的重视,绝不在张仲武之下。

在卢龙,张仲武负责开疆拓土,张仲文则负责看管后院,扎紧篱笆,卢龙如今被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成为了张氏的后花园,朝廷别说插不进手去,便是想一窥究竟也难上加难,这可不仅仅是靠武力就能做到的。

张仲文虽说是文人,但手上染的血,不一定就比张仲武少了。

用公孙长明评价张仲文的话来说,就是此人,人狠话不多,典型的面善心黑的家伙。

当然,这只是公孙长明评价张仲文治政的方式,并不是对于此人私德的攻击,实际上比起张仲武在个人私生活上的毫无节制,张仲文却是极有原则的一个人,个人私德在公孙长明看来毫无指摘之处。

同是文人,在公孙长明与卢龙的蜜月期间,两人相交莫逆。论起交情来,远非张仲武可比。张仲武单纯地把公孙长明看作一个谋主,而公孙长明彼时也只是将张仲武当成一把收割契丹人的刀子,如此而已。

但张仲文,公孙长明倒可以称他为朋友。

当然,这个朋友最后在追杀他的时候,可是不遗余力的。张仲武对于公孙长明的逃亡是无所谓,一个瘦小干巴的老头他并不看在眼里,但张仲文却深悉公孙长明的破坏性,一路追杀之下,最后连当时的莫州刺史以及朝廷派驻在卢龙的观察使也借机杀掉了。

这也是张仲文清理朝廷在卢龙的势力的最后一步。

这一步走完,卢龙也就等于正式宣布与朝廷决裂了。

当然,这一次的见面,两人谁都没说起这一当子事儿。各为其主,各行其是,这并不是私人恩怨。

两人对座而饮,只谈风花雪月,只谈过去的交情,只谈当年在并肩对付契丹人时的激情澎湃的往事,说到高兴处,便大笑着举杯豪饮。

两人相处的态度,让在一边亲自服侍的竹轩老板袁潭大惑不解,他当然是知道这两人之间的许多恩怨情仇的,本以为这一次两人会面,肯定会刀光剑影,唇枪舌刀,指不定喝了点酒后失了风度,更是会卷起袖子干上一架,为此他还作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心里构思了很多种解决方案。

但这两人当真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直到都喝趴下了,也没有彼此口出一句恶言。

看着一个背靠在椅子上,大脑袋枕着圈椅的靠背,嘴角还流着涎水,另一个俯在桌上,鼻涕泡一张一缩,袁潭摇头苦笑,招呼了人进来,将两个醉鬼扶到内里床榻之上休息。

竹轩的服务自然都是第一流的,洗浴,更衣一整套行云流水,两个醉鬼抵足而眠,酣声大作。

竹轩湘妃馆内的灯光,熄灭了。只有无尽的风雪,伴着两人如雷的鼾声。

而此时在成德节度府,李泽的小书房内,他却正很不高兴地盯着对面的一个人。

大唐监门卫录事参军高象升。

此人夹在王铎的队伍之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成德。

王铎不愧是老练的人事干部,哈哈打得极响,漂亮话说得极多,前程描绘得如花似锦,但每每李泽一说到要紧之处,他或者转换话题,或者模棱两可,总之想从他嘴里掏出一句实话来,几乎是不可能。

李泽觉得很辛苦,因为他要在王铎的面前扮演一个年轻的有雄心壮志的五好青少,有谋略,但略显冲动,有城府,但却稍显稚嫩,这里头的轻重把握,即便是他,也觉得很是难为人。

两个人都在演戏,也都在观察着对方,都想通过这些不着边际的谈话之中一窥对方的底细。这让李泽想起后世看过的一个小品,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但偏生都要装成清纯的小萝莉,想来有些恶心啊!

王铎是这个时代一个标准的,合格甚至于可以称之为优秀的大唐高官,虽然他竭力地在隐藏自己,但偶尔不经意间对于政治的一些理解,仍然让李泽颇为佩服,左仆射如此,想来那三省之中的各位侍郎,六部高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就是这样一群有能力,有见识的当代精英们,怎么就将大唐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呢?

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重难返之下,便只能将旧有的瓶瓶罐罐全都打破了重新来过,才能塑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旧有的秩序之下,显然已经无法解决当今的问题了。

而打破旧有的秩序,恰恰是他们这一群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如此一来,第一个利益受到损失的就是他们,所以这些人便只能努力地充当一个裱糊匠,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尽自己的全力延长着这个正在坠下深渊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