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今年不过三十有一,但却是一个资历极深的老监察官员了。

他祖藉长安,本来家中小有资财,但在张仲武造反的那一年,因为朝廷为了给高骈所部筹措军费而大肆加赋加税,而底层官吏也趁机盘剥贪污,父亲被诬陷下狱,为了营救父亲,他散尽家财,终究还是没有救回父亲,而母亲却也伤心过度紧随着父亲而去。

杨德悲恸欲绝之下,在一个夜晚摸到了仇人的家中,放了一把大火,然后逃跑了。

一路辗转逃到了北地,最后凭着他读书识字,在一户商家找到了一个记帐的工作,这才安定了下来。一年之后,他被东家看中,将自家的独生女儿嫁给了他,生活才算是彻底安稳了下来。

但杨德并没有按照岳父的意思以后继承他的家业,他想要当官,想要报仇。而作为一个商人,很显然他是难以达到这个目标的。

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机会。

那时候的北地,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所以当李泽开始崛起的时候,杨德立时便加入到了当时刚刚崭露头角的义兴社中,作为罕见的读书人,他立时便被杨开看中了。

那时,他刚刚二十岁。

如今,他锦衣归来。

去打听当年的仇人的时候,却发现当年自己的那一把大火,竟是将自己的仇人一家,全都葬送在大火之中了。

没有复仇后的快感,只有怅然若失。

现在的他,当然不会简单地再将自己的家仇,归结于当年那个贪婪自家家产的小官,那些如狼似虎助纣为虐的税丁,捕快,衙役。

在武邑,他学到了很多。

他开始深刻思考这个社会之中的种种问题。

现在,他坐在书桌之后,看着下方那些坐得笔挺的长安县的捕头、衙役、书吏,感叹万千。当年,就是这样的一些人,逼得他家走投无路,家破人亡。

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的坏,对老百姓而言,是有着切肤之痛的。

如今,他要改造的,就是这些人。

李相曾经把那些大贪官比做老虎,中不溜丢的比作狐狸,把那些小贪比作苍蝇、蚊子。而最让老百姓们感到痛苦的,恰恰是这些苍蝇、蚊子。

李相告诫他们这些监察官员,不要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拿下一个大贪官、坏官从而一举扬名天下知,而是要更多地目光投诸在底层,去关注那些与老百姓们息息相关的基层官吏,因为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老百姓们的切身利益,他们的每一次的不法行为,都会让老百姓对朝廷多失望一分。

杨德打过大老虎,也查办过最基层的官吏。

他发现,拿下大老虎的时候,老百姓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大老虎所做的那些恶事,普通的老百姓压根儿就感受不到。但他查办那些底层官吏的时候,老百姓们却是欢呼雀跃,对他们这些监察官员感激涕零。

虽然杨德知道,那个大老虎所做的恶事,其影响深远要远远地超过这些基层官吏所作的恶。

这些亲身经历让他感触颇多。

李泽治下的朝廷,高级官员们基本上还算是洁身自好的,大老虎不是没有,但还真是少。但基层官吏作恶,却仍然是寸出不穷,花样翻新。

最终,杨德将他的关注点,投入到了这一层面。

为此,他不惜投身到刑部侍郎白明德的门下。

白明德家,原是沧州积年老吏。对于吏员的各种让人瞠目结舌的花招,那是一清二楚。基本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各种各样的贪腐花样。整整一年,杨德跟着白明德,将这里头的关窍学了一个一清二楚,当他再度出山的时候,便成为了整个北地那些底层不法官吏们的恶梦。没有人能躲得过杨德的审查。

杨德在北地名声大振,而他也因此一路升迁,成了御史台的一名中高级官员了。

而这一次,杨开特点把他从武邑带回到了长安,目的,就是要肃清长安的底层官僚系统,有了这员大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让长安的底层官吏面貌全新。

毕竟,李泽从北地带来的官员,大多为中高级官员,而真正接触到老百姓的这些人,绝大多数还是要起用原来的那些人。

清了清嗓子,杨德道:“诸位,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官来自监察院,监察院隶属御史台,我们是干什么的呢?说白了就是监视各位的,各位要是干了什么坏事被我们发现了,那你们的下场,就不太妙了。有些人说,我们这样的人,官帽子是用同僚的血染红的,其实也说得没错,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最想做的就是无所事事。我希望你们这一辈子,能见到我的时候,就是我给你们讲课的这几天,然后,我们一辈子不相往来,就是最妙的事情了。在这里以外的地方见到我,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杨德一开口,便让下头包括徐泫,贺沧等人都紧张了起来。特别是徐泫,以前他们这些人,都是归县尊管的,基本上搞定了县尊,就搞定了一切,只要县尊不倒,他们也不会有事,但现在,新的朝廷好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