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八年四月十九,南京江北浦子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乌纱官袍的人物,供人休息的亭阁和撑场面的彩画牌坊都已经按照最高的规格搭建起来了。从西北面的滁州一路延伸过来的宽阔的官道两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南京京营兵士!

南京是大明留都,还有一套六部九卿的班子,还有一群世居留都的勋贵,所以官场上面的迎来送往是不会少的。有时候为了显示隆重,南京城里面的高官也会乘船过江到浦子口迎接北京过来的贵客。所以今儿出现在浦子口的场面,倒也不是特别少见。但是南京城的官员勋贵们迎来送往时,是很少会动用大批南京京营的兵丁出城充场面的。

哪怕手腕兵权的南京兵部尚书兼参赞机务、南京守备太监和南京留守勋贵去江边迎客,也不会出动大量的南京京营兵去充场面。

这倒不是因为南京周围治安向来良好,除了早些年闹倭寇的时候,被一群胆大包天的倭寇骚扰了一次,这二百多年来就一直太平无事......而是因为南京京营的老爷兵比北京京营的兵将还难整。

北京京营再这么说也在皇帝老子眼皮底下,时不时的就会被拎出来整顿一番。

而且自土木堡之变以来,明朝北方边患日大,北京京营兵偶尔也会被派上和北虏、东虏对抗的前线,所以也不能太烂。

而南京京营则是烂到家的军队......到了崇祯年间南京京营的主力还是南京守备司所节制南京诸卫所轮班官军。

此外,还有号称精锐的南京神机营、池河营这两支额兵。

不过不管是班军还是额兵,都是一样的稀烂。在朱燮元、徐允祯、庞天寿三人大加整饬之前,南京诸军的空额和占役总能占了账面兵力的九成以上!还有一成实数,也是装装样子的军队,很少训练,也不大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而这帮南京老爷兵虽然烂到了家,但架不住人家有后台啊!

南京京营,不管班军还是额兵,基本都来自南京守备司所属的卫所。而南京守备司所属的卫所,又是一票南京勋贵的自留地,北京的兵部都不好拿捏他们......南京勋贵可都是建文旧臣!南京守备下属的几十个卫,不就是永乐皇帝分给他们的油水吗?他们吃一点又怎么了?真的要跟戚继光一样,把兵练得精锐无敌,北京的万岁爷能睡得着觉吗?

但是今天出在浦子口的南京京营兵,却让常在长江两岸往来的客商们吃了一惊。而在吃惊之余,这些消息灵通人士,也少不得互相打听一番。

“这些兵是哪里来的?怎么看着那么精神?”

“难道他们就是天子的帐前亲兵吗?帐前兵已经到了南京?”

“一定是帐前兵......南京城的兵可没这么精锐,他们除了吃饭闹事,啥也干不了。”

“谢天谢地,天子的帐前兵终于到了......这些南京城总不用再草木皆贼了吧?这些日子南京城到处设卡,到处盘查,从四月份开始还宵禁了,日子可法过了......”

“可不是嘛!这伙闯贼也太大胆了,居然敢潜入南京城铁告示还唱什么《迎闯王》......”

“是啊,南京城内那么多官,那么多兵居然还拿不住他们,真是太无能了!”

“唉,咱们南京人的日子没法过了......”

是啊,南京人的日子没法过了!高迎祥那大贼头还在大别山上养精蓄锐,可是《迎闯王》的告示却隔三岔五的出现在南京内城外城的几处城门口!

而且每到深更半夜,南京城内总有人用陕西话唱起《迎闯王》的歌谣!

这可不得了啊!闯贼都已经潜入南京城了......这摆明了是想在高迎祥杀过来的时候来个里应外合!

朱燮元、徐允祯、庞天寿这三位能不紧张吗?

闯贼都到他们家门口唱歌了!

他们再不紧张一点,脑袋瓜子也许就让高迎祥的人拿去了。

而南京城最大的这位一紧张,南京军民可就没安生日子可以过了......这三人当中可有朱燮元这样的狠人!

当年朱燮元以左布政之官职,在奢崇明突然发难之际承担起巡抚的责任(当时四川的巡抚、总兵都在重庆被突然造反对奢崇明杀死)死守成都,挡住了奢崇明的大军围攻,也为大明保住了四川一省——当时重庆已经被奢崇明占领,如果再丟了成都,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他大权在握,又怎么能容忍闯贼在他眼皮底下作怪?

可是任他们怎么搜捕、怎么设卡、怎么宵禁,人家照样每天晚上在南京城内唱《迎闯王》!

一曲《迎闯王》不仅扰了朱燮元的清梦,而且还惊吓到了“坐镇”的几位王爷。到了后来,福王、代王、秦王等三位亲王联合了十几家郡王,一起到南京兵部找朱燮元“救命”。

这简直是在抽朱燮元的老脸啊!他可是要以军功名垂史册的,可万万不能来个晚节不保啊!

所以老爷子只好一面在南京城内外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