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城中,人声鼎沸。

谢玄站在那,仰头看了看天空。碎金般的日光落在肩头上,散发出酥松的香气,他听见有人在说唐家的事。

灭门惨案,一场大火。

偌大个唐家,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真是可怜呐。

人群里不断传出唏嘘声。

谢玄想起渡灵司里的姐弟,不知怎么,只想叹气。

眼前的唐家废墟,一片焦黑。

朝露似的人,根本禁不起一丝火烤。

他收回视线,掉头往南面去。

一路上,总有人忍不住偷偷地打量他。年轻英俊的男人,即便只是普普通通地走在路上,也耀眼如星,光芒万丈。

可打量他的人,一旦将目光收回,便再也想不起他的脸。

他们只记得,那好像是个十分俊美的青年,至于到底俊美成什么样子,就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

身量多高,脸庞宽窄,是剑眉星目还是清俊温柔,全模模糊糊没有半点头绪。

若是拼命地想,想得多了,便连那份俊美的感觉都变得恍惚。

长街上,不时有人停下脚步,回身向后看。

可到底要看什么?

青年?什么青年……

很快,他们便忘记了谢玄。

世上是没有神明的。

走在长街上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神明已经和他们擦肩而过。

正午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

谢玄走过长街,到了一座三进宅子前。

宅子外观,看起来和渡灵司几乎一模一样。暮气沉沉的大门紧闭着,像一颗撬不开嘴的蚌壳。

他没有上前去叩门,也没有试图打开它,只是静静立在门口,盯着门前的石狮子看。

镇宅,辟邪,真是可笑。

忽然,大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两个愁眉苦脸的小丫鬟。

其中一个看见他,立刻叫起来:“谢、谢公子!”

另一个闻言,皱皱眉头,拉住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问:“这是谁?”

先出声的小丫鬟却没有理她,只连忙让出路,请谢玄往里头去:“小姐一早便去了后园,说要钓两条鱼回来做菜,不想鱼不肯上钩,她到现在还在园子里,连饭也没有用。”

小丫鬟一叠声说着话,脸上的愁苦之色淡了些。

谢玄颔首,抬脚跨过门槛往里面去。

大门重新关上。

高个子的小丫鬟长长松口气。

身量矮一些的,长着一张瓜子脸,此刻紧皱着眉头:“什么谢公子?他是谁?你怎么随随便便放了个男人进门?难道他是府里的少爷?可咱们家小姐,不是姓钟吗?”

瓜子脸小丫鬟一头雾水,退到台阶下,仰面朝门匾看。

钟府两个字,又大又显眼。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高个子的小丫鬟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那位谢公子可是咱们小姐的心上人。”

“啊?”瓜子脸吃了一惊,“心上人?我还以为小姐她不喜欢男人呢!”

“浑说什么,小姐不喜欢男人,难道喜欢你?”说着话,两个人手挽手,向远处走去。

瓜子脸小声道:“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然也有心上人……”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说起来,小姐有十八岁了吧?”

高个子丫鬟点点头:“我去岁进府的时候,听前头的姐姐说,小姐才过的十七岁生辰,如今一年过去了,可不该是十八岁了么。”

瓜子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你说,小姐既然都十八岁了,又有现成的心上人,为什么不成亲呢?”

“换个人家,兴许还能说是因为父母不答应,可咱们府里不是没有老爷和太太么?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父母都不在了,早些成家明明是好事呀。”

她盯着边上的高个子丫鬟:“难道……是那位谢公子不喜欢咱们家小姐?”

“可不喜欢,他上门来找小姐干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说不通。

高个子丫鬟迟疑了下,低声道:“依我看,倒像是小姐并没有向他表明心意。”

她们家小姐,生得虽然是杏脸桃腮,一副娇滴滴模样,但性情沉稳,不像是会轻易同人袒露心思的人。

两个丫鬟,对视着,叹息一声。

府里头,谢玄已经熟门熟路走到后园。

坐在池子边,拿着钓竿的年轻姑娘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过来:“咦,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谢玄站在树下,将背靠在树干上,懒懒地道:“闲来无事罢了。”

不下雨的雷州,有着刺眼的阳光。

他抬手挡了挡光线,侧过脸问道:“鱼呢?钓着了吗?”

钟妙晃晃手里的钓竿,叹口气:“素日喂得太多,吃饱喝足以后,哪里还有愿意上钩的鱼。”

谢玄从树荫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