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尧诲说得很平静,但语气却是不佳。

福宁道分守道佥事连忙道:“抚台大人,督饷之事,我们一直尽心在办,只是两个月前李兵宪弹劾俞总兵,授意暂停发放兵饷,我们也是按照兵备道的吩咐办事。”

刘尧诲也是恼火,俞大猷与兵备道交恶,兵备道居然授意分守道停了军饷,这简直乱来。福宁道分守道隶属布政使司,分掌布政司之权,乃是治权。兵备道隶属于按察司,行驶是练兵,整饬兵备的事权。

兵备道居然可以对分守道指手画脚。这就是典型的文官间相互通气,排斥武将了。换了平日,刘尧诲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但眼下这档口。

刘尧诲忍着气心想这屁股还是只能自己来擦,当下对一名兵备道官员问道:“李兵宪在哪里?”

一旁兵备道官员连忙道:“抚台大人,李兵宪去建宁府审查武备之事了。”

“那兵饷的事,你知道吗?

“这下官,下官……”

“不必说了,”刘尧诲摆了摆手对那游击道:“你放心,此事我会给让李兵宪给你们个交代,告诉将士们,眼下当以杀敌报国为先。你们率一营二游出城至五虎门迎敌。”

坐营游击还未说话,几个营,游的把总就跪下来道:“抚台大人,非我等不敢尽力,只是大帅被劾,我们将士都心有不平,说朝廷里奸臣,要陷害忠良,如此我们如何有心作战,就是打了胜战,也没命享啊!”

几名把总话刚说完,那边按察司,兵备道的官员就站起来斥道:“你们这些丘八,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奸臣,谁是忠良?我们李兵宪也不过是依章程办事。”

“再呱噪一句,信不信,砍了你们的脑袋。”

众将领心知,这些鸟毛文官,确实是有这权力不敢应声。

刘尧诲默默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俞大猷虽很得将士百姓的拥护,但与文官系统一直处得很糟。这点与戚继光截然相反。几十年来俞大猷屡屡遭遇夺职、降级、夺荫,甚至差点下狱处死,

今年闾峡澳失利,俞大猷已是被参了一本了,而年前万寿节,地方文官官吏至寺观,以祝延圣寿万安,俞大猷又出了纰漏,因打呵欠十分不恭,被与俞大猷一贯不睦的按察司按察使以失仪上控,当大不敬罪。

俞大猷上表辩白,说没有此事。但朝廷已是震怒,先令将俞大猷停职,并令刘尧诲彻查此事,要他给个说法。

刘尧诲见武将跪在自己面前,一面心底微有不忍,一面自己还要用他们,若是自己强令他们出战,那么军心未定,将士不肯用命,万一兵败,那么让倭寇攻到城下,他的政治生涯也就是到头了。

刘尧诲当下道:“尔等说的,本抚已是知道了。俞总兵的事,我三日内会给你们交代,你们严整兵马,准备出战。”

几名将领对视一眼,都露出忧虑之色道:“诺。”

刘尧诲也不由暗恨那些兵备道人咬住不放,没有俞大猷在,谁能守得住沿海,可惜他却不能为俞大猷出头。

刘尧诲看向福州知府陈楠道:“俞总兵失仪之事,由你复核其事,三日内,本抚要见到你的详文。”

说着刘尧诲又看了一眼镇守中官不知这阉人又在想些什么。

陈楠听了脸都白了,这叫什么事,一边是按察司兵备道,一边是福建镇守总兵。若是偏袒兵备道,不说自己还指望着镇守总兵下的骄兵悍将,替自己守境安民,驱逐倭寇,就是敬仰俞大猷的全省百姓知道了,一个个也会指着脊梁骨把自己骂死。

但是若偏袒镇守总兵,那他在文官这圈子里也不要混了。文官里也只有张居正,谭纶那般,才坚定地支持戚继光。这是两边都不讨好的差事。

散衙后,陈楠疲惫地坐在轿子上,回到了府衙。

才到府衙,陈楠就收了无数乡绅送上的名帖,不用看知道这是请他驱逐倭寇,保境安民的。陈楠见了不由苦笑,外人以为他一个知府能量很大,但在这城内上头有巡抚,布政司,按察司一级一级压着,哪里有他决定出兵的权力。

眼前不是巡抚大人好一个太极拳,甩手一丢,将责任推他身上,他搞不好还要背黑锅。这知府他当的实在是悲催啊。

回到府衙内堂,换上燕服,喝了杯茶,定了定神后,陈楠对长随道:“把张师爷叫来。”

不久一名师爷打扮的人,走到了内堂问道:“东翁,今日抚衙商议得如何呢?”

陈楠是绍兴府上虞人,而张师爷也是他的同乡,在这无绍不成衙,无宁不成市的年代,什么师爷,有比又是同乡,又是绍兴人来得更牢靠。

陈楠将今日的事一说,张师爷斟酌了一会替他分析道:“东翁啊,这事不好办啊,一边是百姓民心,一边是官场同僚,两边都是不能得罪啊。”

陈楠道:“我也想置身事外,可有什么办法?可有两全其美之策?”

张师爷想了一会道:“若是文武官吏,避之都来不及,绝不会沾染上这事,是指望不上的,这我倒是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