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渐渐的,他脸色越来越僵硬,尤其是当弘治皇帝要求兵部尚书马文升依三宝太监之法,制造舰船,准备进行第八次下西洋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一种不妙的感觉。

马文升沉默了,他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殿中,也安静了下来。

弘治皇帝显然对于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所有资料俱都销毁并不知情,可能这件事,对于刘大夏而言,可歌可泣,值得大书特书,这是他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而作为天子,天下这么多的大事,一些兵部存档的资料被烧,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弘治皇帝现在正踌躇满志,他甚至在想,五年之内,朕的舰队就会抵达不剌哇国,打听到这极西之地的踪迹。

皇天保佑啊。

可见马文升久久踟蹰不语,弘治皇帝这才稍感不对劲了,便忍不住问:“怎么,马卿家,何故不言?难道朝廷求种,有何不妥?”

其实马文升原本也是不赞成下西洋的,可如今,他亦是举双手赞成,如今在这朝中,谁敢不赞成,这简直就是和数千万军民百姓为敌,其性质,已经和刨了老朱家祖坟差不多了。

可是……

马文升的脸色越加难看,期期艾艾地道:“三宝太监造船图,以及一切航海的文料,已经……烧了!”

“烧……了……”弘治皇帝如遭雷击,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脸瞬间的阴沉了下来。

殿中顿然的落针可闻,几乎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皇上的感受。

花费了无数的钱粮,几代人的心血,数之不尽的能工巧匠为之耗尽了心机,结果……烧了。

这一烧,意味着接下来要下西洋,不知平添多少的障碍啊。

要知道,七下西洋,是一步步来的,每一次,都更深入西洋一些,得到了更多的资料以及情报,接着再对舰船进行改良,使其能承受更大的风浪,而后再继续朝着西洋深处进发。

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失去了前人的经验,眼下的大明,对于大海,就形同于是瞎子和聋子,一切,又该重新摸索。

这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需要多少心血,又需要多少的钱粮?

“怎么……会烧了!”弘治皇帝面对臣子素来温和,此时声音明显的提高了,他死死的盯着马文升,他真的怒了,龙岩震怒,气得浑身颤抖。

就因为这么一烧,一切化为乌有!

“兵部,到底是做什么吃的?何况,一切的文牍,难道没有抄录吗?”

“……”

马文升无法回答,他也回答不出来。

没错,所有的文牍都是要备份的,除非有心人刻意而为,要不是绝不可能转眼就付之一炬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此时,许多知情之人,目光却都已经落在了刘大夏的身上。

这是刘大夏最荣光的时候,为此,他没少和人吹嘘,虽然只是私下,可是只要查,以锦衣卫的能量,分分钟就可以将一切大白于天下。

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有今天这样的状况,此时他浑身战战兢兢的,怎么也料不到,那曾经造就了最急君子之名的事迹,如今却成了祸端了。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血色,两腿战战,虽然马文升没有吭声,却也知道,这把火,既烧了三宝太监的心血,如今也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在此刻,他下意识地抬眸,却发现,方继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继……藩……

是他……他想害自己吗?否则,为何突然提起这些?海外之事,虚无缥缈,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给朕说清楚!”弘治皇帝的咆哮在谨身殿里回荡,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任何人都是有底线的,这与脾气好坏无关。

成化皇帝的底线是自己的仙药,谁若是阻止自己炼仙药,他就会弄死谁。

而对于弘治皇帝来说,他的底线则是他心底潜藏的无数个王三,谁阻拦,谁就死!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得可怕,死死的盯着马文升。

而马文升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最终,嚅嗫的说出了三个字:“刘……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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