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笔墨?

今日的事,倒是愈发的稀奇了。

朱县令沉吟片刻,朝周差役使了个眼色,周差役会意,很快就拿了笔墨来。

陈凯之道:“学生这就将梦中所见,写出来,县公明察秋毫,一看便知。”

笔墨在前,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叶春秋瞥了一眼张如玉,心里发狠,张如玉,你这是自寻死路。

深吸一口气,提笔,开始奋笔疾书。

心里的念头倒是通达,没什么害怕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手腕转动,挥洒自如。

片刻之间,一行行小字出来。

朱县令还在怒中,觉得这生员有些蹊跷,不过他给陈凯之一个辩解的机会,只是为了显出自己公平公正罢了。

却见陈凯之奋笔疾书,如痴如醉,朱县令心里不禁好奇,又不好走下公堂去看。

倒是一旁的宋押司深知县令大人的心思,便故意向前走几步,想看看陈凯之为何要要笔墨来为自己辩护。

宋押司对陈凯之的印象不错,现在陈凯之惹上这样大的麻烦,他却知道这种事,自己是插不上手的,心里也很痛心陈凯之居然绘了春宫图,还将它张贴在墙壁上,这不是找死吗?

于是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了陈凯之的对面。

垂头一看,宋押司的脸色却是变了。

这……怎么可能?

他起先,还只是随便看了看,可是乍看之下,竟是身躯一震,口里禁不住道:“神龙四年,余枕黄梁,突得一梦。”

神龙四年,乃是当今的年号,而今,正是神龙四年。

这第一句,便是说,他陈凯之做了一个梦。

这一句,很是稀松平常,这也叫辩解?

其他人都一脸默然的样子,对此不以为意。

可是宋押司面色却是更加怪了,继续忍不住念道:“梦中恍惚,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

这一句,似乎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过是说,自己梦中的时候,恍然之间,看到了一个女子。

可是宋押司眼睛却是发直,语气却是加快:“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

洛神赋……

这时代并没有洛神赋,而这洛神赋,陈凯之在前世就很喜欢,早已背了个滚瓜烂熟,本来这样的文章,他是绝不肯写的,毕竟这是别人的作品,只是今日,他知道,眼下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救自己了。

宋押司念到这里时,满堂皆惊。

她的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容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花,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她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

这样的文章,也难怪会令宋押司失态了。

朱县令的脸色也变了。

朱县令乃是进士出身,文学的造诣自然极高,宋押司的每一个字念出,都如炸雷一般,文中每一个字,都给他一种轻灵之感。

仿佛在眼前,如梦似幻之中,当真一神女便在自己眼前,对神女的描写,让人恨不得拍腿叫好。

可陈凯之下笔有些慢,所以宋押司还没念出来,朱县令却急了,快写啊!他心里变得忧心如焚起来,卧槽,有了上面没有下面,急死了。

读书人大多都是雅人,朱县令也不意外,正因为雅,所以才急,这时候忍不住豁然而起了,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快步走上前。

果然,又一句落成,朱县令忍不住念道:“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这文章,真是不拘一格,将一个梦中神女的形象,栩栩如生的展现人的眼前。

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每一个文字,都是精妙无比,恰到好处,神作,绝对是神作。

朱县令如痴如醉,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这时,身边有人继续念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又是一段,话锋一转,将梦中人见到这神女心神摇曳,只恨不得立即请人说媒的急迫之情道了出来,这种急迫,反而更增添了对神女的向往之心。

朱县令抬头,念这下一段的人,居然是方先生。

原来方先生听到这文章,也是错愕,一时之间,也被这美好的辞赋所吸引,居然径直步入了公堂,直接到了面前,忍不住念起来。

满堂皆惊。

谁也想不到,陈凯之当场作赋,而这辞赋,堪称神作。

众人迫不及待的看下去,完全沉浸在其中。

陈凯之凝神静气,不为外界所干扰,他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这一篇洛神赋,自然,这是粲溢今古,卓尔不群的曹植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