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点点头。“这是自然,因循守旧,言必三代,只是腐儒之见,非贤者当为。”

孙策笑了,伸出手指点点诸葛亮。“小心,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说还行,遇到张子布,有你好看。”

诸葛亮笑笑。“其实就算是儒门也并非一成不变,今日之儒非汉初之儒,汉初之儒亦非先秦之儒,而荀孟之儒亦非孔子之儒。纵是孔子本人,五十岁之学与七十之学也不一样。是故易云,唯易不易。”

“好,能有这样的见识,便是可共语之人。”孙策拍拍手,赞了一声。

“后生可畏。”郭嘉也笑着点点头。“我是十五岁才有这样的想法,比你晚了至少两年。”

“将军过奖,祭酒过奖。”诸葛亮不卑不亢,躬身施礼。

“那你说说,现在与管仲时都有哪些不同。”

“不同有很多,封建变成郡县,天下共主变成皇帝,最大的不同却是世卿世禄变成了任官食禄,官吏不再世袭,而是任贤使能,卿大夫没落,士成为官吏的主体,即使寒门子弟也可以有凭军功或者习经入仕。”

孙策表示同意,却又不满足,追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世卿世禄,不论贤愚,只问血统家世,难免尸位素餐者众,德才兼备者寡,贫寒子弟纵有伊尹之才,不遇明君也不得其位。且世家各有其利,枝强干弱,是以内乱纷纷,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为其最者。众力不齐,外敌不御,故六国为秦所灭。秦用商鞅之法,行耕战之策,非军功不得封侯,是故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六国人才如百川归海,良相名将如繁星争辉,以后者来居上,皆变法之功。”

“有道理,士由贵族之末变成四民之首,的确影响深远。不过未必见得一定就是好事,如果处理不好,好事也有可能变成坏事。”

诸葛亮眉心轻蹙,有些不解。“难道人才多了也是坏事?”

“刚才那元宵好吃吗?”

诸葛亮不解其意,却还是诚恳地说道:“好吃。袁夫人的手艺名不虚传。”

“如果让你连吃十碗呢?”

诸葛亮愕然,随即笑了。“过犹不及,别说十碗,第三碗我就吃不下了。”

“是的,士亦如此,多了,也会成为坏事。”孙策叹了一口气。“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党人。且不说党人是忠是奸,是为国为民还是祸国殃民,只说一点,若没有三万太学生声援,党人能造出如此声势吗?若不是党人声势浩大,以至于威胁君主,会引发党锢吗?”

诸葛亮思索片刻,眼神有些黯然。“盛极而衰,诚乃至理名言。将军抑世家而厚百姓,便是为此而发?天下读书人之众何止三万,且将军一意排斥,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我排斥读书人了吗?”孙策手里把玩着茶杯,似笑非笑,眼神颇堪玩味的打量着诸葛亮。

诸葛亮眨眨眼睛,脸皮有些发烫。他说错话了,孙策并没有排斥读书人,他身边就有很多读书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有今天。他只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没有表现出明主求贤若渴的姿态。就他本人而言,孙策表示了热情,却没有登门邀请,这与其他人的做派大相径庭。陶谦主徐州,闹出那么大的风波,还不是为了请贤士相辅,只不过张昭、赵昱等人最终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孙策咳嗽一声,把话题扯了回来。“读书人已经这么多了,当然不能拒之不理。秦崇法抑儒,儒生望风而逃,孔鲋携礼器而归陈胜,范曾归项梁,归高祖者更是数不胜数,有贤才而不能用,用而不能尽其才,以至有明珠暗投,美玉蒙尘之叹,此执政之过也。”

诸葛亮沉吟良久。“所以将军使徐公河、严曼才治算学,使黄承彦父女治木学,使袁涣治水?”

“徐公河治算术,使我军能造出巨型抛石机。黄承彦父女治木学,使我军有利刃巨舰。袁涣治水,使江南卑湿之地变成良田,他们虽然是读书人,却能强军重农,有益于国民,不比一心求官好?士为四民之首,不能与农工商自相隔离,而应该以自己的智慧辅助他们,比起官场,这个用武之地是不是更广阔一些?”

诸葛亮眼神发亮,频频点头。“将军所言甚是,官职有限,一年也安置不了几千人,若是这么处理,的确是人才越多越好,不会有数十人争一官之困。”他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将军藏富于民,使人人安居乐业,不用为生计操劳,我深表佩服。可是大敌当前,这么做适合吗?”

“大敌?”孙策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于我而言,袁绍只不过是一头徒具其形,行将就木的巨兽而已,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已经不堪一击。孔明,你虽然读书多,也游历过一些地方,毕竟身在局外,不知其中端的,被传言所误也很正常。你看看这些军谋,可有人把袁绍当成不可战胜的大敌?对他们来说,袁绍更像一块砺石。嘿嘿,这么完美的砺石可不多见,可遇不可求啊。”

诸葛亮扭头看了一下屋内捧着碗,吃着汤圆,正在热烈讨论的军谋们,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