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

大雷山顶,树荫掩映下,一座新建的凉亭中,黄月英侧身而卧,睡得正酣。虽是正午,但树荫浓密,微风习习,倒也不是非常懊热。黄月英身上出了一些微汗,却丝毫不影响她午睡。

冯宛坐在榻边,一边摇着纨扇一边看着远处。湖面上帆影如织,大大小小的船来来往往,从交州来的海船在这里卸货,再装上中原的物资,休息一段时间后,趁着秋季渐起的西北风返回交州。六月以来,不断有商船到达,太湖上热闹非凡,就连打渔的都沾了不少光。

一只小船,一只铁釜,现钓上来的鲜鱼立刻去鳞宰杀,扔进水中煮沸,即使不加什么作料也能鲜得让人掉口水。如果捞到大鱼,则切作鱼脍,蘸着酱,喝一口太湖莲白白,那感觉不要太好。

冯宛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咽喉里咕噜一声响。

黄月英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冯宛。“你想到什么了?”

冯宛眨眨眼睛。“你猜。”

“夫君。”

“且!”冯宛啐了一口,脸儿红红,斜乜着黄月英。“你这夫君二字叫得真顺口啊,是你想他了吧。”

黄月英翻了个身,张开四肢,大字形的躺在榻上。“是啊,我想他了,马上快一年了吧?这没良心的也不回来看看。派步子山来协助,也不顺便带个口讯。”

“夫君忙,你跟着他从过军,知道他一旦打起仗来,连睡觉都不脱衣服,没时间想别的。”

“我们是别的吗?”黄月英眼睛一瞪。

冯宛笑而不语,眼中也多了些寂寞。虽说衣食无忧,毕竟举目无亲,难免有些想家。除了父母,她们最想念的就是孙策,偏偏孙策最近音讯全无,就像消失了一般。虽然知道大战在即,孙策会很忙,可她们还是不开心。她不像黄月英有什么说什么,心思其实是一样的。

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冯宛惊醒过来,连忙提醒黄月英收拾一下。这时候会来这儿打扰的人不会太多,除了协助建造海船的步骘之外,最可能的就是吴郡太守蔡瑁。黄月英挺起身子,侧耳听了听,又躺下了。听那透着金子和铜钱质感的爽朗笑声,应该是蔡瑁。

在蔡瑁面前,她一向自在,不拘礼节。

过了一会儿,山坡上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正是蔡瑁,另一人却是虞翻。冯宛眼尖,连忙提醒黄月英。黄月英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直到他们走近,才认出是虞翻。她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

“唉,我这双眼睛算是废了,越来越看不清了。”

“让你少看点书,你不听。”冯宛一边责怪道,一边站了起来。黄月英也站了起来,懒洋洋地坐在榻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虞长史,你怎么有空来?又来向蔡太守讨债?”

虞翻瞪了黄月英一眼。“宰予昼寢,夫子斥之于朽木。大匠不仅昼寢,还睡在这种地方,不觉得很失礼吗?恃宠而骄,取祸之尤,大匠当谨记之。”

黄月英翻了个白眼,漫不轻心的晃着双腿。“长史虽然不昼寢,却言辞犀利如刀,可为孔门十哲言语科之首,不亚于宰予。至于我嘛,可没这等口才,长史高抬我了。”

虞翻大怒,正要再说,黄月英一抬手,“咦”了一声,忽然抬起手。“长史,你们研究易学的经常说圣人观象制器,你说这海船应该观什么象,明夷还是无妄?”不等虞翻说话,她仰起头,若有所思,眼睛看着虞翻,心思却明显已经飞到了别处。“哦,我知道了,君子不重则不威,龙骨不重船要翻。”

虞翻愣住了,不懂黄月英在说什么。黄月英突然跳了起来,跳着脚,大声喊道:“步练师,步练师,你跑哪儿去啦,赶紧拿纸笔来。”

“来了,来了。”步练师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出现,手里拿着纸笔,后面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捧着案,一个摆着笔洗等文具,匆匆赶来。她们跑到黄月英的榻前,先将案摆好,又将文具摆在合适的位置,配合默契,一转眼就设好了案。步练师打开砚盒,抽出笔,倒持着递到黄月英的面前。黄月英接过,在砚盒里蘸了墨,笔走龙蛇,在纸上画了起来。

虞翻很无语,却识相的闭上了嘴巴。他刚刚和蔡瑁在商量交州运来的米如何转运的事,知道这些海船对孙策有多重要。海船的研制有了进展,交州、幽州都不断有消息传回来,都对新制的海船赞不绝口,但黄月英看起来并不满足,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改进海船。这时候打扰她显然是不明智的。

冯宛站在一旁,歪着脖子看,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这是要加长龙骨吗?”

“吁——”黄月英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保密,此千金不易之秘也。”她又看看虞翻。“虞长史,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虞翻正色道,还下意识地拱了拱手。

“安排信得过的船厂试制此船,成功之前,不得声张。成功之后,也要尽可能保密。”

“好。”

“唉呀,我好累。”黄月英放下纸笔,拍拍额头。“我得睡一会儿。你们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