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民们全身发软,惊慌地看着扎克雷。

扎克雷走到苏业身边,道:“苏业大人,一切都听您的。”

苏业点点头,伸手指向灰河镇。

“在此之前,这里还是你们的家园,你们还能住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着自己种的大麦,跟亲戚朋友一起聊天闲谈。那时候,你们的衣服是完整的,你们的脸上,没有这么多污泥。”

所有人的目光变了,变得柔和,变得温顺,每个人的眼前,都浮现关于灰河镇的美好记忆。

苏业收回手。

“在坎蒙拉来到后,灰河结了冰,孩子们也不敢快乐地跑来跑去,翻腾的胃部好像住着青蛙,里面的叫声时常回荡在你们的耳旁。你们饿了,你们冷了,你们活不下去了。不得已,你们离开家乡,离开曾经温暖的地方,离开这个汇聚一切美好的地方,离开灰河镇,进入黑暗又阴冷的外面。你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掠夺,抢劫,杀戮,逃亡……”

他们的表情再次变化,一些人全身冒着汗,一些人面露惊恐之色,一些人越发阴狠,一些人咬牙切齿。

苏业指向遥远的雅典城。

“你们这些流民,已经被雅典城的贵族老爷们定为盗团,坎蒙拉的几句话,就让你们成为不事劳作的暴民,成为无恶不作的强盗,成为恶贯满盈的屠夫,成为应该被剿灭的暴徒。最多一个月,在坎蒙拉的挑唆下,雅典城内就会有一支由黄金战士带领的贵族队伍,他们打着剿灭盗团的旗号,在雅典公民的欢呼声中,离开雅典城,然后找到你们。你们,会怎么样?”

众人如坠冰窟,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那些贵族战士的凶残。

几百年前,贵族流行狩猎野兽。

现在的贵族,也流行狩猎,但狩猎的对象既不是野兽,也不是盗团,而是流民。

“在强大的贵族队伍面前,你们不堪一击,你们会被他们斩断四肢扔在地上践踏,会被他们扔到火堆上焚烧,会被他们拖在马后戏耍,会被一个一个砍掉头颅。等他们玩够了,尽兴而归,会带着装满你们头颅的马车,回到雅典城,再次接受雅典公民的欢呼,得到荣耀与战利品,得到晋升。而你们的头颅,和其他“强盗”的头颅填埋到一起,成为野草的养料。”

一些人轻轻地颤抖着。

帕洛丝、雷克和霍特站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

三个人咬着牙,握着拳。

“所以,不是我羞辱你们,你们毫无选择,你们但凡有一点选择,也不会成为流民,更不会像野狗一样在广袤的大地上游荡。你们人生的尽头,原本只能被贵族像野兽和畜生一样狩猎,然后,被打上强盗的臭名,哪怕死后也会成为全雅典全希腊诅咒的对象。”

所有人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反驳。

也没有借口反驳。

苏业再次望着灰河镇,望着那座大宅院。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贵族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连我一个没下过田的人都知道,希腊的大麦要十五六年歉收一次,小麦四五年就会歉收,坎蒙拉在贵族学院学习过这些基本的知识,为什么非要种?”

众人心中有同样的疑惑,看着苏业。

“我有个朋友叫雷克,就是身后那个永远戴着黑眼圈、面色苍白的瘦子,他说过,贵族根本不把平民当人看,一直把人当畜生。我听到后,突然意识到,在书里,初代贵族们都是英雄一样的人物,他们那么英勇,那么明智,那么慷慨,他们是把平民当人的。为什么他们的后代完全不一样?”

许多人轻轻点头,他们也不明白。

“我还有个朋友,叫帕洛丝,也在我的身后。她说,贵族是因为傲慢才变成这个样子。我觉得,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没错,但好像还有其他的角度来解释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但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听说了灰河镇的故事,听说了大麦和小麦,听说了坎蒙拉。”

“我发现,坎蒙拉和你们,或者说贵族和平民,有一个共同点,实际距离很远。是,你们住在同一座灰河镇,相隔不过几条街道,但是,坎蒙拉在重兵把守的堡垒中,而你们被隔在墙壁的外面。你们想要对坎蒙拉这个贵族说什么,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果运气不好,可能挂在木桩上。”

许多人扭头看向镇子外的那些木桩,看着木桩上一个个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孔。

扎克雷目光暗淡,别说那些平民,哪怕自己一个黑铁战士,在坎蒙拉眼中都不配上前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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