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收回视线,坐下身,没有饮酒,双手笼袖,问道:“醇儒陈氏的学风如何?”

关于醇儒陈氏,除了那本骊珠洞天的老黄历之外,以及享誉天下的南婆娑洲陈淳安,真正接触过的颍阴陈氏子弟,就只有那个名叫陈对的年轻女子,当年陈平安和宁姚,曾经与陈对以及那位龙尾溪陈氏嫡孙陈松风,还有风雷园剑修刘灞桥,一起进山,去寻找那棵于书香门第而言意义非凡的坟头楷树。

陈平安当年对那外乡女子的印象,不好不坏。

刘羡阳不爱喝酒,便要了一碗阳春面和一碟酱菜,搅拌在一起,一只脚踩在长凳上,三两口就吃完了阳春面,然后愣在那边,看着空碗,片刻后转头问道:“这阳春面收不收钱?”

陈平安摇头道:“除了酒水,一概不收钱。”

刘羡阳恍然道:“我就说嘛,这么做买卖,你早给人砍死了。”

刘羡阳想起先前陈平安的问题,说道:“在那边求学,安稳得很,我刚到那边,就得了几份重礼,就是翻书风、墨鱼那几样,后来都寄给你和小鼻涕虫了。在醇儒陈氏那儿,没什么坎坷可言,就是每天听夫子先生们传道授业解惑,偶尔出门游学,都很顺遂,我经常会去江畔一个大石崖上看风景,没办法,醇儒陈氏被誉为天下牌坊集大成者,就没一个地儿像我们家乡,只有那水边的石崖,有点像我们仨当年经常去耍的青牛背。我哪怕想要与你倒苦水,装一装可怜,都没机会。比起你来,果然还是我的运气更好些,希望以后继续保持。”

陈平安松了口气。

刘羡阳笑道:“就算真有那小媳妇似的委屈,我刘羡阳还需要你替我出头?自己摸一摸良心,打从我们两个成为朋友,是谁照顾谁?”

陈平安举起酒碗,笑道:“你差点被正阳山那头老畜生打死,后来还不是我替你稍稍出了口恶气?”

与刘羡阳说话,真不用计较面子一事。不要脸这种事情,陈平安觉得自己至多只有刘羡阳的一半功夫。

刘羡阳依旧一脚踩在长凳上,以筷子敲桌面,故作高深道:“你这就不清楚了吧,那都是我算准了的,若非如此苦肉计,你一个泥瓶巷的小泥腿子,那会儿长得还没我一半俊俏,瘦竹竿子外加黑炭一个,能有机会接近宁姚?你自己说,谁才是你们俩最大的媒人?”

陈平安呵呵一笑。

刘羡阳有些忧愁,“不曾想除了家乡糯米酒之外,我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喝酒,不是与自己未来媳妇的交杯酒。我这兄弟,当得也够义气了。也不晓得我的媳妇,如今出生了没有,等我等得着急不着急。”

陈平安喝着酒,刘羡阳离了家乡,便没喝过酒,多半是真的。

“醇儒陈氏里边,多是好人,只不过一些年轻人该有的臭毛病,大大小小的,肯定难免。”

刘羡阳笑道:“我在那边,也认识了些朋友,比如其中一个,这次也来了剑气长城,是陈对那婆娘的亲弟弟,名叫陈是,人很不错,如今是儒家贤人了,所以当然不缺书生气,又是陈氏子弟,当然也有些大少爷气,山上仙气,更有,这三种脾气,有些时候是发一种脾气,有些时候是两种,少数时候,是三种脾气一起发作,拦都拦不住。”

陈平安问道:“你如今的境界?”

看不出深浅,只知道刘羡阳应该是一位中五境练气士。

刘羡阳摆摆手,“别问。不然你要羞愤得抱头痛哭。”

陈平安无奈道:“关于我的事情,能够传到春幡斋那边,肯定不是开店铺这些,几场打架,你不都听说了?”

刘羡阳问道:“你这会儿是剑修?”

陈平安只得摇头。

刘羡阳再问:“几境练气士?”

陈平安不想说话。

刘羡阳指了指地面,“那还不蹲下与刘大爷说话?”

陈平安没好气道:“我好歹还是一位七境武夫。”

刘羡阳一脸错愕道:“打了个姑娘,你还有脸说?”

陈平安好奇问道:“你是中五境剑修了?”

刘羡阳伸出双手,扯了扯衣领,抖了抖袖子,咳嗽几声。

陈平安已经转移话题,“除了你那个朋友,醇儒陈氏这一次还有谁来了?”

刘羡阳笑道:“你管这些做什么。”

陈平安也抖了抖衣袖,玩笑道:“我是文圣嫡传弟子,颍阴陈氏家主是亚圣一脉的嫡传,你在醇儒陈氏求学,按照浩然天下的文脉道统,你说这辈分怎么算?”

刘羡阳笑道:“巧了,陈氏家主这次也来了剑气长城,我刚好认识,经常与老人请教学问。至于咱俩辈分到底该怎么算,我先问过这位前辈再说。”

陈平安收敛笑意,故作尴尬神色,低头喝酒的时候,却聚音成线,与刘羡阳悄然说道:“不要着急返回宝瓶洲,留在南婆娑洲都行,就是不要去宝瓶洲,尤其是桐叶洲和扶摇洲,千万别去。正阳山和清风城的旧账,拖几年再说,拖到了剑仙再说,不是上五境剑仙,如何破开正阳山的护山大阵?我计算过,不用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