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邦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我还说,如果他只是自己想进城见一见朝鲜王,那倒是好办,带十个下人入城,我还是可以放他进来的。毕竟是朝鲜王的臣子么,这我可不能拦他,否则成什么了?”

李山海脸颊上的肌肉抽了一抽,暗道:是么?那朝鲜王的军队不能进朝鲜王京,这就没成什么了?

当然,这话李山海想想也就罢了,说是肯定不会说的,毕竟北人党目前的政治态度就是亲明附明,这屁股可不能坐歪。

“呵呵,参戎所言极是。”李山海随口附和了一句,转头立刻又道:“不过,这样的答复恐怕很难让都元帅满意。参戎,都元帅所部三万人乃是朝鲜官军目前最后的精锐,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在故意激起部下愤慨之后,以裁撤为要挟逼迫王上。”

张万邦瘪瘪嘴,道:“这我知道啊,可那又如何?朝鲜只有他这三万‘精锐’,但我大明可是有百万精锐的。就这么说吧,这场仗就算他完完全全在一边看着,那也没什么影响,多他这点人不多,少他这点人也不少。”

李山海感觉自己和张万邦交流简直困难,我现在说的是这事儿吗?我难道不知道大明既然连高阁老都派来朝鲜了,那要打完接下去的仗肯定没问题?我说的是南人党手里的这三万人总归是个威胁,需要趁机解决掉啊!

好吧,对大明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威胁,但至少对于我们北人党来说肯定是个威胁啊!南人党手里有这三万人在,那就始终是攥着一张筹码,而现在北人党和西人党手里都没兵,这公平吗?这不公平啊,必须纠正知道吗!

想归想,不过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因此李山海略一思索,才又道:“参戎所言自然在理,他若只是在一边看着,那自然是……也没什么影响的。不过参戎是否想过,他若是不肯只在一边看着呢?”

张万邦眼珠转了转,微微抬起下巴,终于露出一丝丝严肃气息来了,缓缓道:“怎么着,他难道还敢心存不轨,甚至要反过来相助倭寇不成?”

说权栗会去相助倭寇,这话连李山海都不信。倒不是说他相信权家在朝鲜两班的地位够高他就一定不会当叛臣,而是当前的局势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出来,倭寇在朝鲜已经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这时候去相助倭寇,那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相助倭寇我看倒不至于,但是有一点却不得不防。”李山海一脸慎重地道:“参戎可知,目前朝鲜王室全在王京?”

张万邦当然知道,而且知道李山海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偏偏不接这一茬,而是愣愣地道:“这个啊……我也有所耳闻,但那又如何?”

“看如今城外这形势,三万大军恐怕已经被权栗通过种种手段慑服或者收买了,那么试想一下,如果他真的进入王京控制全城,岂不就意味着他控制了我朝鲜王室?”李山海轻轻一拍扶手,道:“参戎一定听过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故事吧?我看权栗或者他背后的某人眼下恐怕便有这般心思。”

张万邦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此人贼心不小……不过鹅溪先生不必担心,我既然不准他进城,那这事儿也就自然不会发生了。”张万邦其实听到了他说权栗和他“背后的某人”,不过此时只当不知。

李山海暗骂张万邦不上道,但自己的想法没有张万邦支持却万万不能,因此只好再次出言引导:“那是那是,只不过仅止于此恐怕尚显不足。您想,有这样一支心怀叵测的大军留在城外,虽然天兵所向无敌,但毕竟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您说是吧?”

“听鹅溪先生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希望我出兵击灭权栗所部?”张万邦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他可毕竟是朝鲜都元帅,所部也都是正正经经的朝鲜官军,我要是突然出去把他给剿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明天兵在朝鲜杀疯了,不光杀倭寇,连藩臣也杀,那可不得了,这罪名我担当得起?”

李山海这样的老狐狸一听这话就知道张万邦的潜台词,简单地说就是要名义。

天朝上国嘛,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就像张万邦说的,人家权栗那可是你们朝鲜的都元帅,理论上他在朝鲜的地位如果要类比一下,至少也是五军都督府那一票都督加在一块儿在大明的地位。

这可不得了啊,按说就算上国要处置他,不说皇帝陛下亲自下旨,但怎么着也得身兼经略的高阁老下令才行不是?怎么可能我张万邦一个参戎就敢轻易处置呢!

所以,你要我动手,那得给我名义。换句话说,得是你朝鲜请求我帮忙,这样我作为上国驻军的将领才好出手。

其实这里头有个问题,那就是张万邦手里拢共只有六千人,其中还有两千原本压根不是他的部下,而是额尔德木图送来当做投名状的蒙古人,按理说这统一指挥似乎都有可能存在问题才对。

就这点兵力,指挥方面能否如臂使指也说不准,可张万邦居然就没把芦原岭那三万朝鲜官军最后的精锐放在眼里,开口闭口就是“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