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高兴不起来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很快得到了证实。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太阳还没从地平线升起来,敌军大营便倾巢而出,在城外空地上整齐列出阵式。

这一次的阵式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事实上攻城时只需要队列,并不需要什么阵式,攻城的手段无非架梯,挖地道,撞城门等等,这些手段老套但有效,世上没有永攻不克的城池,只要攻城一方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充足的粮草后勤,以及一个智商正常脑子基本不犯抽的主将,城池必然有被攻破的一天,自古无例外。

今日攻城跟以往几次都一样,可是进攻号角吹响之前,城头上的守军将士看着城外静静列队的敌军,心头忽然闪过几分不安。

敌人仍旧是同样的敌人,阵式仍是以往的阵式,可是今日敌军列阵静立时,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无形中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意,沙漠里的炎风卷集着沙粒在城外空地上肆虐,敌阵顿时隐没在漫天的黄沙中,一股肃杀之气伴随着沙尘,弥漫在西州城外上空,远远望去,仿佛一支索仇的鬼魅从幽冥黄泉里爬出来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李素站在城头,眼皮猛跳几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恐怕是西州最艰难的一场守城恶战,胜与负,生与死,便只在今日见分晓了。

守军将士们的脸色也变了。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他们知道确实不一样了,敌军刚列好阵,他们便感觉一股浓浓的杀意充斥四周,明明是同样一支军队,可今日却仿佛完全换了人似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惧意不知不觉间侵袭众将士心头。

很快,敌人中军阵内擂响了大鼓,紧接着,悠长的牛角号低沉呜咽,回荡于茫茫黄沙之中。

随着敌军前列一名将领厉声暴喝,整支队伍向前跨了一步。动作整齐划一的一步踏出去,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连大地都仿佛抖颤了一下。

仅仅这股气势,已令城头的守军变色了。

李素见势不妙,这样下去很危险,恐怕敌人还没冲到城墙下,己方的士气已被敌人的这股威势消磨殆尽。

于是李素锵地拔出腰侧长剑,斜举遥指向天,厉声喝道:“记住!我们的脚下。是大唐的国土,是大唐的城池!大唐万胜,任何胆敢进犯的宵小,必将被我大唐雄兵撕碎!众将士,备战!”

随着李素的吼声,众将士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李素话音落地,众人手中长矛长戟一齐朝地上狠狠一顿。发出轰然巨响。

“大唐,万胜。万胜!”

蒋权举剑瞠目大喝:“弓箭,上前!”

“火油烧起来!擂石,滚木,全搬上马道!”

“下面的城门堵死!”

“…………”

一连串军令发出去,城头将士们的士气渐渐恢复的同时,众人也开始忙碌起来。城头马道上只见人影来往不休,而数百名弓手则站在箭垛后拉弓搭箭,遥指城外敌军。

城外,进攻的号角已发出,敌军列阵走了几步后。战鼓的节奏徒然加快,而敌军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与战鼓的节奏保持着高度的一致,离城墙还有一里时,鼓声顿时如雨点般急促起来,敌军的阵式已渐渐散乱,各自朝城墙奔跑起来,人群忽然一齐爆发出一声厉吼,吼声未落音,数丈长的云梯已重重架在城墙上,无数敌军如蚂蚁般朝城头攀爬。

“震天雷,上!”蒋权毫不犹豫地下令。

“钩镰上,把梯子给我顶下去!”李素也急声下令,年轻的脸庞变得有些苍白。

内城阶梯下,曹余满头大汗,指挥着军士搬运擂石和滚木,最后索性咬着牙,独自扛着一根大圆木桩走上城头。

各自奔忙,各自为自己挣命。

轰隆几声巨响,震天雷照例发挥了它的逆天效果,数十颗小陶罐扔下城墙,墙下顿时多出无数尸首,两丈方圆内非死即残,清理出一片诡异的空旷之地,死去的敌军以各种姿势躺倒在地,伤者抱着头满地打滚,痛苦地呻/吟,哭嚎着求救,而后面,又一批前赴后继的敌军将刚才震天雷清理出来的空地再次填满,仍旧是云梯架上城头,仍旧是不要命攀爬冲刺。

攻与守都竭尽全力,都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李素喊得嗓子都嘶哑了,神情更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凝重,甚至焦急。

今日,是西州最艰难的一天,也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天,今日将决定西州和他的生死,生,不一定如夏花般绚烂,死,却一定会死得很惨。

加快了脚步,李素在城楼上两头奔跑,不停发出命令,郑小楼和王桩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顺便将暗中射向李素的冷箭磕飞,用沉默的方式保护着李素的周全。

攻城开始不到半个时辰,所有守军都感到了吃力,哪怕有震天雷这种犀利的武器,守军将士仍感到这一仗打得很艰苦,敌人似乎已完全豁出去了,将西域人蛮横拼命的劲头发挥得淋漓尽致,哪怕是中了刀眼看不活了,临死前也非要拽住一名守军,拉着他一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