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本事或许确实有几分是因为天生,比如有的人从出生就聪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一生中所有遇到的麻烦都能在他手里轻松化解,有惊无险地直达康庄。还有的人天生没什么本事,但运气却出奇的好,仿佛投胎前被老天爷亲过一口似的,满满的幸运光环伴随一生,基本遇不到倒霉和麻烦事,一路平平顺顺,临终也是带着笑一觉睡过去。

聪明和运气都是天生,但一个人的本事却是出生后自己学会的,而且本事是最扎实的东西,也是真正属于自己能够掌控的东西,一旦有了,基本伴随一生,可以靠它养家糊口,也能靠它一遂生平之志。

但本事这东西也是有限的,学得再精妙,总有一座更高的山峰等着自己征服。所以但凡真正的聪明人,对自己的本事必须有个非常清醒且客观的认识,能够很明确地知道什么事情自己能做到,什么事情自己绝对无法做到。

能够对自己有这样一个认知,除非一生运气特别差,不然绝不会失败到哪里去,最少也能平平顺顺活到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很显然,李承乾并不具有这样的认知,或者说,情势已将他逼到不得不豁命一搏的地步。

在局外人眼里,一件毫无胜算毫无希望的事情,偏偏李承乾觉得有很大的把握能够成功,因为他的父皇给他带了个好头,十七年前,李世民面临的处境也和现在一模一样,同样是地位岌岌可危,同样有性命不保之忧,他却靠着一众忠心拥戴的部将,还有出奇不意的突袭,一次无异于火中取栗的冒险,一番冷酷无情的手足相戮,最后成王败寇,江山在握。

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也难怪李承乾自信心爆棚,在他认为,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可是知情的人却很清楚,李承乾绝不可能成功。

李世民的成功是无法复制的,千古以还,成功的例子只能有这一个,谁复制谁死。

所以李承乾自信满满的同时,长安城的魏王府内,李素和李泰像两个耐心十足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走进他们设好的圈套内。

“魏王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李泰眯了眯眼,本来小得可怜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一挤,更是只剩了两条缝。

“宫里都安排妥当了,不出意外,太子应在子夜发动,昨日我已秘密见过了常伴伴,告诉他这几日定有巨变,常伴伴已遣人密查东宫,不过这几日太子颇为安分,而东宫内的眼线也无法得知太子与那些人到底商议了什么,手里拿不到证据,此事又太过重大,常伴伴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向父皇禀报,毕竟……太子谋反,可是戳父皇心窝的痛事,而且朝野必然震动,波及甚广,若无真凭实据,常伴伴也不敢贸然禀奏……”

李素想了想,道:“拿不到证据也没办法,太子终归会发动的,只不过太子心高才疏,谋划时日尚短,我敢断定,他能掌握的军队绝不足万人,对长安城十数万守军来说,太子这点造反的兵马定能轻松被剿灭,不会给太极宫和长安城造成太大的损害,索性便等他发动后再禀奏吧。”

李泰摇摇头,苦笑道:“子正兄所言未免太轻视太子了,不足一万人的反军同样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当年父皇玄武门兵变时,同样也是以寡击众,隐太子猝不及防之下失了先机,父皇才能轻松夺了皇位……子正兄,两军相搏,万莫小看了‘先机’二字,若我们提前得知太子必反的情势下却毫无部署,万一真教太子趁势攻进了太极宫,控住了父皇性命,那就真的万事皆休矣。”

李素笑道:“殿下放心,此事交予我便是,定能让太子箭在弦上之际功亏一篑,让城内守军首先做出反应,不必比太子快多少,只须快那么一厘一毫,太子便败局已定。”

李泰眨眼:“你有什么法子?”

“找个人默默吊死在太极宫门前,惊动羽林卫,殿下觉得怎样?”

“……谁能担此重任?”

“这个人不但要有分量,而且要有重量……”

“…………”

*********************************************************************

贞观十七年八月廿七,太子李承乾仍居城外青云观,遣人至太极宫言称悟道辩机,李世民允。

当日,东郊城外左屯卫大营内,中郎将李安俨忽然无故不见踪影,营内众将士并无人察觉。无独有偶,李安俨失踪当日,太子左率卫右郎将常迎望亦无故失踪,和李安俨一样,二人失踪时间太短,并未引起营内袍泽将士的注意。

关中连日秋雨,雨势不大,绵绵如丝般的缠腻像情人的轻嗔薄怒,闹心却带着几分旖旎绻缱,欲愁还休。

李素走出魏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一片,雨丝轻柔地打在脸上,有点冰凉。

走出魏王府,早已等在门外的方老五上前,为李素撑开了油伞。

郑小楼和一众部曲静静站在门外的空地上,众人各自牵着马,目注李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