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狐社鼠永远生活在每个城池的阴暗角落里。

他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见不得人,喜欢钻在漆黑潮湿且脏乱的地方,那里才是适合他们生存的土壤,越是脏乱,老鼠们越是活跃。

李素手里掌握的力量也是如此。

他们也同样见不得人,这股力量更不能宣之于众,因为这是一股犯了帝王和权贵忌讳的力量,李世民和朝堂重臣们绝对不会容许这股不受他们掌控,且对长安城有十足影响和渗透能力的力量存在,或者说,它可以存在,但一定要握在统治者的手里,而不是李素手里。

所以平日李素对这股力量总是小心翼翼,像捧着一柄双刃剑一样,既要伤人,也要提防它伤着自己,哪怕知道它最终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轻易不肯动用它,接触它,甚至刻意让自己和王直从表面上远离它,撇清它。这是对自我的一种保护,除了他和王直,任谁都不能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否则便是跟自己和全家人的脑袋过不去了。

可是,力量总是要被使用的,否则它的存在便没了意义。

不管之前下定了多么坚定的决心,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动用这股力量,李素这一次终究还是动用了它。

不管值不值得,不去权衡动用它的利弊,甚至不顾这股力量会不会暴露,李素还是坚决地动用了它。

该用便用,男人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这样的性格只会害了自己。

每天都有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传递到太平村李家,每天都有几个脸生的人在太平村来往出入,每天晚上李家的灯火都是彻夜不熄……

像一台被开启了的机器,在主人的指挥下全速运转起来,从长安城,到太平村。

…………

接连几日,长安城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消息传来。皆是权贵和市井人家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各种阴暗的,有趣的,霸道的。温暖的大事小事,然而这些事情和消息里,李素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泾阳县侯一怒之下,令家中部曲连杀二十多人,此事在长安城不大不小也是一阵轰动。在这个夜不闭户,治安空前良好的大唐都城周边,接连二十多条人命已然算是大案了。

刑部和大理寺都来了人,他们蹲守在太平村,李素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接连登门拜访,规矩和礼仪一丝不苟,当然,态度仍是公事公办,不会因为他是侯爷而放过。

整件事只看表面的话。其实并不复杂。一群强梁闯进村子,向泾阳县侯的父亲行刺,李家部曲和公主府禁卫反应迅速,在血案没发生前及时将这伙强梁全数歼灭。

查了几日后,刑部和大理寺结案,李家纯属自卫,全歼二十多人并无不妥之处,此案就此了结,至于这伙强梁的幕后指使之人,刑部和大理寺官员皆向李素表示一定追查到底。绝不姑息云云,这话有几分真诚,李素心里有数,本也没指望这帮家伙能追查出什么东西来。

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和差役都不是瞎子。办案多年的他们怎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二十多人无缘无故闯进太平村,目标明确直冲李侯爷的父亲而来,事败后果断自戕而亡,分明是权贵门阀才豢养得起的死士,才有如此做派,这桩案子若深挖下去。不定会招惹来多大的麻烦呢,就此了结才是最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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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五日后,长安城的王直总算传来一个有用的消息。

说是消息,其实是另一桩命案。

长安城外南面三十里的野外发现了一具尸首,尸首被扔在一座无名山的山脚,被砍柴的樵夫发现后,立即报了官。

尸首已被野兽啃噬得不成形,脑袋和四肢都没了,是一具无头尸,官府来人查缉时已无法确定尸首的身份,倒是从衣裳里发现了一块官铸小银饼,后面竟烙着齐王府的钤记,当地官府赶紧进长安城,赴齐王府上查问,一查才知,齐王府数日前果然失踪了一个人,此人是王府一名小管事,负责王府车马仪仗维护,在王府里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

事涉皇子,已不是当地县衙能处理得了的,于是县令逐级上报,报到了刑部,大理寺,宗正寺,三司合一,对这桩案子了侦缉。

看似与李家事件完全没有关联的案子,王直也只觉得此事值得一提,便将它写在纸上,送来太平村。

李素看着纸上对此案的详细记述,却留上了心。

主要是“齐王”这两个字太显眼了,因为这位齐王前不久还与他发生过交集,齐王很霸道,李素很识趣,双方说不上皆大欢喜,却也算是风平浪静,完成了一桩强买强卖式的交易。

“没得罪过他吧?”

昏暗的烛光下,李素摸着下巴皱眉喃喃自语。

许明珠坐在一旁陪他,眼睛有些肿,这些天哭过几次。

她哭的是方老五。

那日冲突